凌虚宫坐落于京都城外,天极山云海之中。
此地一年四季都云烟缭绕,雾气缥缈,五色灵光终日不熄,直入云间,不可见其终极。
两天前的傍晚,陆少芊醒了过来。
大战姑苏郎已是五天前的事,她昏迷了三天,小朋友们伤势轻,早就活蹦乱跳了。
谢蟾宫和红叶每天都会来探望,夏奕洺一次没来过。
从二人口中,她得知了姑苏郎事件的后续。
他被夏奕澜彻底杀死,碾碎了妖心,六只鼋鼍精也被打回原形,废掉修为,放归湖泽。
魏府并无人死亡,伤者服下丹药后,很快便会痊愈。
如此她就放心了。
但现在有两个新的问题。
首先,从她醒过来就很不对劲。
用来安置她的,是一座搭建在拭剑峰半山腰上的小院,拭剑峰远离主峰和其余副峰,但灵气却极为充足。
这里分明就是她以前的住处!
从前师尊住在峰顶,又时常外出云游或闭关修炼,这里离群索居,她常年独自生活。
怪就怪在这拭剑峰可是最抢手的山峰之一,她与师尊都在十年前幽都一战中丧命,此地早该被人占去了才对。
能做主把她安排在拭剑峰的,除了现今的大神官夏奕澜,还能有谁?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诡异的是她还专门去看过了,连她以前的书籍衣服甚至杂物都还在原处,好像从她离开就没有人再住进来过一样!
其次,自从醒过来,她就怕遇到熟人。
毕竟结果无非三种,要么她气死,要么对面气死,要么双方大打出手。
当然,第一种情况多半只存在于她和夏奕澜之间,如今她已今非昔比,为人处世心如止水,除了他应该也没谁能再气到她了。
而后面两种情况,还不如第一种呢,把人气出个好歹或者打出点什么问题,她可没钱赔。
但不想见归不想见,问题是她居然真的一个旧相识也没见到!
醒来是傍晚也就算了,本以为第二天就会有人上门奚落一番,谁知她跃跃欲试地等了一整天,除了探望她的红叶谢蟾宫,居然真的没有一个人来。
她明明记得十殿掌事里,搅屎棍还蛮多的,当年她可是把他们挨个揍过,还大放厥词,嚣张得不得了。
这他们都能忍?
落魄神官故地重游,凌虚之耻再返凌虚。
这是羞辱她的绝佳机会啊!
想到这陆少芊心中暗骂自己:“有病吧,没人骂你,你还不习惯了是吧?”
最要命的还是她身体虚弱,又没有灵力不能御剑,哪儿都去不了。
她试图跟照顾她的小丫头阿喜沟通,却发现阿喜既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她只好用上自己半吊子的手语,磕磕绊绊地同阿喜勉强交流。
好不容易等到午后,谢蟾宫来了。
陆少芊立即热情招呼起来:“来,小谢,快坐快坐!喝茶,终于有人来了,闷死我了。”
谢蟾宫不禁一笑:“辛苦前辈了。”
她推脱道:“你说你这孩子,怎么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多不好意思。”
“应该的,前辈,若不是您,只怕我们三人都要折在魏府了,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说到你们三个,怎么我醒来后,不曾见过小夏?”
谢蟾宫笑意一顿,叹了口气,言辞闪烁:“这……也不能全怪奕洺……他……不知怎么和师尊吵了一架,之后便说要‘闭关’一月了。”
能让谢蟾宫如此吞吞吐吐,“闭关”定然是美化的说法了,夏奕洺多半是被禁足了。
她又给谢蟾宫倒了一盏茶:“小谢啊,你也知道,我离开凌虚宫多年,过的一直不太好。”
这都是事实,谢蟾宫也亲眼看到她在魏府做仆人,立时同情起来。
从前他虽不在意,可也的确将那些关于她的传闻信了七七八八,但有师尊异常在前,又目睹她为降妖以身犯险、自取心血,现在他是一点儿也不信了。
“我现下有个难处,需要你帮忙。”
“前辈请讲。”
“其实我是不想被凌虚宫找到,才躲到了魏府,因为我得罪人了。”
谢蟾宫闻言急切追问:“竟是如此?那晚辈可能帮上什么忙?”
真是好孩子,又上钩了。
陆少芊心中给谢蟾宫鼓了个掌,嘴上继续忧愁:“唉,你只要如实相告,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前辈想知道什么?蟾宫一定知无不言。”
“你可知是何人下令要找我回来的?”
谁知谢蟾宫纳闷道:“所有凌虚宫人都在找您,当然是师尊下的令啊。”
“?”
不好意思,她刚听到风声就躲进魏府了,还真不知道阵仗居然搞的这么大。
“对了,前辈,您得罪的是什么人?严重吗?”
再给好孩子鼓个掌。
“挺严重的,我得罪的正是神官大人。”
“!!!”
谢蟾宫顿时慌了:“这……您得罪的人是师尊?!那……”
但随即他又狠狠摇头,怎么可以如此揣测师尊,谢蟾宫你大逆不道!
陆少芊心里笑开了花,面上还要装作愁眉苦脸:“所以啊,得请你多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我毕竟与他七年未见,当初也闹的不太愉快。如今他突然叫我回来,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谢蟾宫仔细回想了一番,道:“近期有关师尊的大事,便只有一个月前,他罢免了辰华殿的夏掌事。”
“谁???哪个夏掌事?不会是他父亲吧?!”
“正是。”
陆少芊目瞪口呆。
好家伙,夏奕澜疯了?
罢免亲爹禁足堂弟,除了叫他维持多年的好名声受到非议,对他还有什么好处?
难道他要把凌虚宫和夏氏都抓在自己手中?他想干嘛?
总不能是要造反做皇帝吧?
可他就是真要造反,找她来做什么?她又不会帮忙,只会给他两剑送他去见阎王。
“你师尊他现在何处,我想找他聊聊,看能不能趁早把误会说开。”
谢蟾宫再次纳闷:“拭剑峰灵气最充裕,师尊当然住在拭剑峰顶啊。”
“……”
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少芊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神色平静:“小谢,劳烦你现在就御剑带我上去找他,多谢。”
……
二人转瞬就到了拭剑峰顶。
本想望着阔别十年的师尊故居感怀一番,没想到上来之后看到的,居然是先前飞絮峰夏奕澜的那个院子!
师尊的房子呢?!
从飞剑上下来,陆少芊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入院中。
走到书房紧闭的门前,她抬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朗月清风”匾额,随后一脚踹翻了房门。
这下轮到谢蟾宫目瞪口呆。
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得罪了谁???
木门不堪巨力,轰然倒塌。
窗前几案旁,白袍曳地,碧叶红鱼缀于衣角。
日头自窗外洒下一室明光。
眼前人面目斯文俊秀,一双眼静似深潭,不见清波,好似世间万物皆不能扰其分毫。
听到这动静,他也只抬头瞥了一眼,继续静心阅卷。
夏奕澜总是这幅样子,他仿佛什么都知道,对一切都能宽容理解。
可他分明是个没有情绪的怪物,不过是模仿着人扮演出了最合理的言行举止。
爱与恨真是神奇。
从前看他,心里怎么都喜欢,现在却只觉面目可憎,盼他早日去死。
“师尊……”
还未待谢蟾宫说什么,夏奕澜便放下茶盏,略一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谢蟾宫只好低头行礼,再转身离开,自觉地去寻人修门。
陆少芊则立在原地,无声地盯着他看。
夏奕澜倒也不躲不闪,就这么与她四目相接。
如今当真是物是人非,再熟悉的人七年不见,也有了几分陌生,不变的是她依旧想杀死夏奕澜。
可现在的她已经理智多了。
所以她只是缓步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了他一剑。
意料之中的无事发生,夏奕澜有灵气护体,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死呢。
夏奕澜好似没有看见她的冒犯之举,眼也不眨,反放下书卷,倒了一盏茶递给她。
见她不接,而是把化虚剑往案上一拍,坐下自己另倒了一盏,他也依旧一派云淡风轻,收回茶盏随手放在一旁,道:“有意思吗?”
陆少芊转过脸来,一手托腮瞧着他的眼,粲然一笑,回道:“有意思啊,怎么没意思?你早早知道了自己的死期,这些年感觉如何?”
“不管你为什么把我找回来,总之以后我每天都会来找茬,只要一想到能给你添堵,我就高兴。”
虽然夏奕澜这人感情淡薄,但他会趋利避害,她是存心要让他不痛快。
他费尽心思才图谋到如今的一切,怎么可能愿意被她杀死。
七年前听到陆少芊说这种话,夏奕澜便总会沉默无言,本以为又能奏效。
谁知,现在的夏奕澜听完她这一番挑衅之言,却一反常态。
他笑得比陆少芊还开心,一双眼紧盯着她:“你高兴就好。”
坏了,夏奕澜真疯了。
他以前也会笑,但那都是浅浅一笑、莞尔一笑,不过是配合着表演而已,一开始不熟练的时候,甚至还会慢半拍,哪有笑的这么怪异过?!
“你……最近怎么了?”
怎么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突然就闹这一出又一出的。
夏奕澜闻言,甚至轻轻笑出了声:“怎么?你觉得我哪里不正常?”
岂止是哪里不正常?你简直是哪里都不正常!
陆少芊喝了口茶压惊,正要与他问一问近期的荒唐事。
却听他笑意盈盈地抛下一道惊雷:“放心,这次我一定会死在你之前。”
“……!”
看来她心中对夏奕澜的恨意可真是根深蒂固啊。
打完姑苏郎都累成那样了,她昏迷前心里想的话,居然还有力气说出声来?
而且,“是你接住我的?”
夏奕澜点了点头。
陆少芊心中不大自在,移开了视线,冷声道:“来的可真是时候,这边就差收尾了,你才来,要不是我在,你现在已经失去你的堂弟和徒弟了。”
“多谢。”
“怎么谢?别想拿两个字打发我。”
夏奕澜思量一瞬,取下腰间乾坤袋递给她。
虽然她缺钱也喜欢钱,但夏奕澜的钱并不能让陆少芊高兴。
她扯了扯嘴角,故意道:“真想谢我,你不如即刻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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