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恢复原状，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议会厅炸开了锅。
“这是勒索！**裸的恐怖威胁！”
“我们不能向他低头！”
“可是……他说的是事实！那个血肉子宫还在扩张！我们根本没有有效手段应对他！”
“让常安小队去？那是送死！也是奇耻大辱！”
“但如果拒绝，他要毁灭一个区域，我们拦得住吗？代价谁承担？”
争论的焦点不再是是否清除顾夜，而是是否要接受这屈辱的城下之盟。
议长疲惫地闭上眼。他深知，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意味着伊甸引以为傲的秩序和尊严，在今天被彻底击碎。对方甚至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仅凭存在本身和一次通讯，就让他们陷入了最艰难的战略困境。
“通知常安队长……立刻到司令部待命。”
……
常安很快被召入司令部。他听完议长面色沉重地复述完顾夜的交易内容时，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但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
屈辱感再次涌上，但这一次，迅速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我接受。”
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所有将领都愕然地看向他。
“常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位与他父亲交好的将领急道。
“我知道。”常安抬起头，“这意味着，目前这是损失最小、并且能解决那个血肉子宫的唯一选项；这意味着，我的小队有能力应对这次任务。”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更意味着，这是目前我们能近距离观察、了解顾夜的唯一机会。情报，比一时的得失更重要。”
他的话，完全是从最极致的理性出发，甚至压过了个人的安危和尊严。
议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情绪复杂：“……你需要什么支持？”
“最高权限的后勤补给，包括针对高浓度病毒环境的特殊防护装备。以及……任务期间的完全自主决断权。”
常安提出要求：“我们不清楚他会带我们去哪里，遭遇什么。我必须保证，在必要时刻，我能根据现场情况做出最优先的决断，而非等待可能来不及的远程指令。”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要求，几乎等同于将小队完全独立于伊甸指挥体系之外。
沉默良久。
“……批准。”议长最终点头，“一切以获取情报和……安全归来为最优先考量。”
“愿人类薪火永续。”
常安立正敬礼，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转身离开。他的步伐坚定，不是走向一个未知的谈判桌，而是走向另一个必须攻克的战场。
对方想观察他，那么他也能反向观察对方。凝望深渊者，亦被深渊所凝视。
他知道，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伊甸，也为了弄明白——那个名为顾夜的存在，究竟想从他身上催化出什么。
这一次，不再是调查，而是赴约。
穿梭机再次降落在那片令人不安的沙漠边缘，扬起的沙尘尚未完全落定，舱门便已打开。常安第一个踏出，灼热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而来，带着熟悉的死寂。
队员们紧随其后，神色凝重，压抑着不安。
他们没有等待多久。
前方的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顾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显现，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之前被光线巧妙地隐藏了起来。他依旧是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与周围荒芜滚烫的环境格格不入，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常安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上下扫视了一遍，似乎在确认货物完好无损。然后，他才淡淡地掠过常安身后的队员，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如同在看几件随行的装备。
“很准时。”顾夜开口，听不出丝毫情绪，“看来伊甸的决策者们，比我想象的更有效率。”
林晚下意识地想反驳，被身旁的重明死死按住。苏砚推了推眼镜，努力避开顾夜的视线，手指却在微微发抖。沈怀瑾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医疗包带子。
常安上前一步，挡在队员与顾夜之间，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目标地点。行动计划。”声音冷硬，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顾夜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跟我来。”
他没有解释，转身便向着沙漠深处走去。他的步伐看起来并不快，依然优雅。
常安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保持警戒队形跟上。他们必须全力奔跑，才能勉强跟上顾夜那看似悠闲实则迅捷的步伐。
越是深入，环境变得越发诡异。空气中的病毒浓度开始异常升高，但并非无规律的弥漫，倒是像被无形的力量约束着，形成一条条清晰的路径，最终汇向某个中心。
苏砚一边奔跑一边监测着数据，声音带着惊疑：“队长，病毒浓度在指向性聚集……像是……在给某个核心输送养分！能量读数也在同步飙升！”
那个血肉子宫，正在加速成长。
终于，他们再次看到了那个可怕的造物。
与之前相比，它变得更加巨大，搏动得更加有力。表面的半透明薄膜下，浑浊的液体疯狂翻滚，其内包裹的高浓度病毒液滴几乎要渗出体外。它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围的沙地微微震颤。那甜腻腥臭的气味浓烈到令人作呕。
中心一颗像是心脏的血肉组织，正在脉动。
而在它的外围，那些被控制的、身体已部分融入血肉墙壁的人们，脸上的虔诚和向往变得更加狂热，他们无声地嘶喊着“融合”，仿佛正在进行某种最后的仪式。
“这，这是什么！”林晚发出惊呼，众人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被嵌于子宫内壁的许多人身上，连接着一条黑红的束带，那束带似乎还随着子宫中心的心脏有规律的收缩、舒张，像是胎盘，此时此刻，这令人无法理解的血□□穴，仿佛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子宫。
“如果任他继续扩大，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沈怀瑾声音颤抖。
“就是这里了。”顾夜停下脚步，仿佛在欣赏一件杰出的艺术品，“生命的重塑，总是如此……充满原始的活力。”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的赞叹。
常安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和怒火，冷声道：“解决方案？”
顾夜转过身，面向那搏动的巨大血肉器官，微微抬起双手。
“观察，然后，理解。”
“理解？”重明不自觉大声反问，“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厉害的手段，结果也就是说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重明！”沈怀瑾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林晚一向风风火火，瞬间具现出常用的能量炮，毫不犹豫的对准中心正在跳动的心脏：“这玩意就是这个东西的核心了吧，把它轰掉就能一了百了了。”
“冷，冷静啊……”苏砚结结巴巴开口，“根据数据显示，这些人还活着。但是他们的思维全部……被共享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推测就是中间的那个核心。如果真的把那个东西毁了，这个子宫能不能消失不知道。但是那些人的命……一定保不住了……”
“可恶！”林晚不甘心的将武器重重砸在地上。
常安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思索着。
以顾夜展现出的力量，摧毁这个子宫理应轻而易举。但他为何不动手，只是说这些晦涩难懂的词？
“观察”尚可理解，但“理解”？理解什么？
重新审视顾夜的动机，虽不明朗，但有一个身份是确定的———观众，一个追求艺术和精彩演出的观众。既如此，他说的话必能推动剧目走向下个阶段。
再说回“理解”，需要被理解的对象是什么？是这些失去自我意识的人？还是这个子宫本身？
对！
一道灵光如同闪电，串联了之前所有猜测的可能。
这诡异的造物，其行为模式若抛开那令人不适的外表，与行为模式，仔细想来，竟真的像是一个将人类庇护于羽翼之下、视为己出的母亲。它融合他们，却并未直接伤害，反而提供着某种畸形的保护。
莫非这种东西，并非单纯的感染体，而是拥有某种形式的集体思维或意识？
常安猛地转头，看向队伍中最擅长数据分析的苏砚，语速快而清晰：“苏砚，能不能尝试深度分析所有被融合者的思维波动？不要看内容，寻找模式，判断是否存在一个统一的、异常的思维引导信号？”
苏砚被队长突如其来的指令点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我试试！可以尝试反向追踪病毒数据流的特征，寻找异常峰值！”
他的手指化作残影，原本用于监测生命体征的程序被迅速修改，转而切入更深层的思维信号层面，进行逆向追踪和特征匹配。
片刻之后，苏砚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队长！找到了！确实存在一个异常强大的思维信号源！它就像……就像一个巨大的信号塔，所有人的思维都被它同步、吸纳了进去！”
他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但这个异常思维本身……结构非常复杂古老，像是由无数碎片化的执念和记忆强行融合而成的聚合体，信息量庞大得惊人！而且它似乎处于一种……非清醒的梦游状态，只是本能地执行着某种的指令。”
“能破译出它的核心执念是什么吗？”常安追问。
苏砚为难地摇头：“信息太混乱，像无数人同时呓语。已知信息太少，缺乏关键密钥。完全破译其核心逻辑和来源……需要的时间太久……”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搏动的巨大心脏，以及静立一旁的顾夜。此刻，这恐怖造物似乎又多了一层令人费解的神秘色彩。
常安转向顾夜：“你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吧。”
顾夜凝视着他，眼中似有微光流转。
“我感知到了能量的涟漪。一颗沉寂的火种，被重新点燃，自然会释放光和热。至于它会烧成怎样的形态……这取决于燃料本身的质量。显然，这里的燃料，怨念颇深。”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当然，也比上次…更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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