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那一日,新妇被迎娶进门,院落宾客如云,喜庆的红剪纸贴满农家舍。
村上难得有喜事,亲友乡里聚在一起说笑吃宴,热闹非凡。
如此喜事,却有一间小屋紧闭,把热闹隔绝在外。
父亲再娶的日子,身为女儿的卫红叶,在清冷的小屋内,缩在床上角落,抱着亲娘留下的物件默默噙泪。
“娘啊,爹为我娶了个厉害的后娘。”
她是亲眼看到那新妇撒泼耍滑谩骂,利索的拿起棍棒追着人打,吓得她躲在拐角处,把原先的一眼惊艳生生变成了惧怕。
后娘是美艳,但性子更泼辣厉害。
热闹逐渐远去,卫红叶在天色昏暗时沉沉睡去。
翌日早起去了厨房,做好饭后,在院落,看到了红光满面的亲爹和后娘。
亲爹卫阿生满脸希冀的望着她,说:“叶子,从今以后,这是你娘。快叫娘。”
她看看爹,又看看那个女人,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爹,娘。”
娘这个字眼,叫的轻了些。
后娘何氏笑着说:“真乖,这个,给你玩吧。”
她看着卫阿生点头,才接了。是个绣着小野菊花的帕子。倒也应景,现在可不就是秋天嘛。
随后,她低着头,说:“吃饭吧。”
摆好饭,默默吃完,就离了桌回屋。
因是新婚,蜜里调油的两人互相夹菜,你一口我一口的恩爱场景,看得红叶心里不舒服。
“娘,你才离开多久,爹不仅娶了后娘,还待后娘比你好。”
红叶看着手中的帕子,随手塞到抽屉内。
她又摸着亲娘留下的物件,说:“娘,大家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叶子的亲爹,会变成后爹吗?”
没有人给她答案。
农家一日两餐,红叶吃完早饭,就拿了一个高粱馍,背着篓,出外拾柴,傍晚方归,倒与后娘接触不多。
光阴易逝,转眼便入了冬。
一日,红叶在林中捡到了一只小狗娃,抚摸着说:“小狗,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狗嗷嗷两声,红叶说:“你是被丢弃在这里了吗?多久了啊,是不是饿了,我喂你吃馍馍。”说着,把自己的高粱馍掰一点喂狗。
小狗吃了,红叶高兴的说:“天快黑了,我带你回我家好不好?”
小狗又是嗷嗷了两声,红叶笑着抱起它:“我抱你回家,以后,我们一起玩,你不孤单,我也不孤单了。”
她抱着它边走边说:“你知道吗?我没有朋友的。爹把房子建的离村里太远了,没有孩子和我熟。”
终于有了倾诉对象,红叶越说越高兴,不知不觉间到了家。
迎面而来的,是何氏的大嗓门:“你这丫头,带这畜生回来做什么,快把它扔出去,扔出去!”
红叶笑容凝滞,低头说:“小狗饿了,把它扔出去,它会死的。”
“死了就死了,不过是一只畜生!”
“可那也是一个命啊。”
“畜生的命值多少?家里也没粮食喂它。听我的,把它扔出去。”
“可它……”
“让你扔你就扔,你这丫头听不懂话吗?”
红叶低头不语。
“好啊,真不听我话。你如果不扔,我自己找棍子把它打残打死。看你扔不扔!”
红叶僵了下,倏地,抱紧小狗,跑了出去。
转悠了会儿,红叶给小狗找了个窝——大树洞。她找了些干草在洞内铺了一层,把小狗放了进去。
“以后,你就在这里吧。我会每天来看你的。哎,后娘不让你待家呢。我不喜欢她。”她自言自语的说,“给你取个名字吧。嗯,叫钱钱怎么样?其实,是我好想赚好多钱,可以住大房子,吃好穿好。叫你钱钱,我会不会发财呢,钱钱?好想出去看看,我每天这样过着,其实挺寂寞无趣的。你说,像我这样的农村丫头,难道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吗。娘在世的时候,还会教我识字,给我讲故事。可是现在……哎,爹忙,管不上我,后娘,不疼我,我也不喜欢她。这里,已经没有我不能割舍的。我真的好想离开家。”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天色真正暗下来时,才回了家。
才到家,就被何氏呵斥洗干净手,打了好几次皂子,才得她的满意。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红叶与何氏的关系不浓不淡。
倒是冬至那日,何氏为她做好新棉衣,她穿上,并不暖和,以至于外出捡柴,冻得浑身发抖。
归家后,还被何氏说:“你这孩子,还学会偷懒了,怎么半天就捡了这点柴,还不够下午烧饭。”
卫红叶冻得两颊通红,牙齿打颤:“这新衣不暖和,我冻得手僵。”
何氏哼了声,态度狠厉的接口:“胡说,这可是新做的棉衣,怎么会不暖和。你这丫头就会扯撒谎!”
卫红叶委屈的反抗:“我没有说谎,你做的棉衣就是冷。”
何氏随即蹦了起来,指着卫红叶的鼻子就骂:“哎呀呀,你是说我这何氏待你不好了。我做的棉衣冷,这可真是笑话。这可是今年地里新收的棉花,全塞进你新衣里内了,怎么还不暖和了。也该让大家评评理,我辛苦熬夜为你缝制了新衣,不图有报,还被说你这个继女歪曲玷污,难怪人家都说后娘难做。”
恰巧被外出做工归来的卫阿生听到,他疲惫的声音传来:“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吵大闹的?”
卫红叶抬头望去,见爹走了门来,何氏先一步笑脸相迎。卫红叶站在原地,低下头。
只听何氏在告状:“老卫啊,你可要管管这孩子,不仅学会了偷懒,还会扯谎了。还有,有女儿这么对娘说话的吗,这可是大不孝。”她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直把卫阿生说得直皱眉头,满脸不悦。
“叶子,你娘说得是真的吗?”卫阿生低下头,认真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儿。自从前妻去后,这女儿就和他生疏了,尤其是再娶何氏之后更甚。
卫红叶没有应答,她张开手掌,掌心有新伤沁出的鲜血,一个小而尖的石头躺在鲜血里。卫阿生满脸惊讶,看着女儿拿石尖划开了粗布新衣。只听刺啦一声,衣内是芦苇絮,轻的纷纷飘飞起来。何氏惊呼捂嘴。
卫红叶仰头,望着何氏。
卫阿生也转头望何氏:“何氏,这就是你做的新棉衣?!”
何氏先是神色慌乱,后来,竟态度强硬的挺肚:“卫阿生,你那么大声质问我做什么?我可是怀胎四月的孕妇,肚里怀的可是为你传香火的儿子!”
卫阿生忽然失了力气,他头疼的揉紧皱的眉,说:“叶子,你回屋去,换身旧衣,再把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
他说完,就拉着何氏进屋。
卫红叶站在院内,听着何氏强势而咋呼的骂声,和后来逐渐转弱服软的卫阿生的声音,忽然寒了心。
她回屋,换了旧棉衣,并躺在被窝内,在瑟瑟发抖中,身体渐渐回暖,而手心,伤口因紧握,而更疼。越疼,头脑反而越清醒。
穿上新棉衣,她就觉得冷。她回屋用小针在里内捅,挑出了几丝芦苇絮。就说何氏没那么好心吧,果然如此。
她没声张,像往常一样出去了,只是,这次,她捡柴慢了点,冷了冻了,就搓手跺脚活动一番,算着时间,回了家。果然,父亲恰巧回家,听到了她们两人的对话。
可父亲,最后,还是没有为她做主……
她躺在床上想了会儿,就起来去厨房。把早上包好的饺子煮好一碗,又做了简单的面汤和萝卜菜,最后热了高粱馍,便喊两人吃饭。
父亲在镇上做工,家里虽不富裕,倒也置有半亩良田,种些麦子,五亩差田,种高粱。高粱地并不细管,主要经营那半亩良田。每年的收成,省吃俭用,也能熬一年。哪年实在收成不好,粮食不够吃,就只能用工钱买些杂粮回来应急。
今年在差田,分出一亩也种了棉花。板车来回载着的棉花入了村里人的眼,何氏为顾名声,这才为她做了件新衣。
三人聚在一起吃了饭,卫红叶洗刷一番,就回了屋。
半夜起夜,路过父亲窗下时,听何氏笑道:“我这胎,大夫说了,肯定是个儿子。”爹开心的笑声格外刺耳,卫红叶忍着一肚子气,哼哧哧的快走。
等回来再次经过的时候,却听爹说:“……我们又不是揭不开锅,何必要卖叶子。”
“哪里是卖叶子,做大户人家的丫鬟,吃的用的都比家里好,还能为家里赚钱,岂不是好。若长大点,被哪个老爷少爷的看上收了房,那可是享福呢。”
卫阿生尚在犹豫,何氏又说:“再说了,你难道只想要一个儿子,谁不想多子多孙啊。就你那点家财,够给儿子娶媳妇吗?”
卫阿生迟疑道:“可叶子……”
何氏抿嘴笑:“你放心,这事我来和她说。不过,这事,等几个月再说吧,我月子大了,行动不便,总要有一个人照顾。”
卫阿生如何作答,卫红叶已不想听。这个家,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躺在床上琢磨了会儿,便睡着了。
翌日起来,表现如常。
只是在看小狗的时候,又开始自言自语:“娘以前,是侯府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呢。可惜,被主家卖到这里,嫁给我爹。娘说,不想我走她老路,再做丫鬟的。可后娘,还想卖我做丫鬟。我不想的。”
“我想离开这里了。但现在是冬天,还不是时候。”
“让我想想,我这段时间,该做什么?”
……
在忍耐了三个月后,春天到来,天气逐渐回暖,半夜,她背起收拾好的包裹,进了厨房拿了篮子,装上高粱馍,碗,葫芦,又去树洞叫上狗,沿着之前踩的路线,毅然离开了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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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01章:毅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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