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阴山下了雪，地上、树上一片银装素裹。
冬日的太阳下山早，天色渐渐暗下去。齐舳抬头看了一眼斜阳，说：“北川，找地方过夜。”
这天也太冷了。柯北川点点头，裹紧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打寒颤。
北川很冷？柯北川的异样自然无法逃过齐舳的眼睛。见北川穿的衣服确实不够厚，齐舳解下厚重的大氅，披在柯北川身上，说：“穿上。”
柯北川抓住齐舳往回收的手，齐舳的手很凉。“不穿，你摸摸自己的手，冷得像冰一样，我的手好歹还是暖的。”柯北川的手伸向大氅，想将它扯下来。
齐舳按住了柯北川，说：“北川，听话。你是人，我是妖，我可以忍受低温，但你不行，而且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的。”
“为什么呢？”柯北川问，尝试挣扎，大有齐舳不解释清楚他就不穿大氅之势。
“我不知道，但我的手最近暖了许多。”齐舳也解释不清。他确实不知道原因，从他记事开始，他的手温明显比族人的低。最近，他的手温升高了一点，虽然还是比常人的手温低，但没那么明显了。
“好吧。师傅，如果你觉得冷你一定要和我说。”柯北川不再坚持，两人继续往前走。
齐舳走在前面，柯北川走在后面，齐舳没法看到柯北川的脸，自然看不见柯北川那一脸复杂。
柯北川想得太多了。他想起他的母亲曾和他说过，心冷才会手冷。他又想起青龙说过，齐舳受尽了族人的偏见。
“师傅受尽族人偏见，他心冷了，这才导致他的手温比常人低。至于手温最近变高，可能是因为我？”柯北川想，顺便脑补了一下齐舳的悲惨生活。
“嘶------”柯北川想得太入神，一脚踩空，和积雪、柴草一起摔在坑里，发出一声痛呼。
齐舳：“……”他都绕道而行了，怎么柯北川还直直地往前走？
齐舳蹲在坑口往下看，注意到坑底有几块冰封的兽骨。他说：“北川，走神了？”
柯北川摔了个七荤八素，右脚脚踝疼得厉害，有点发肿。
“……”柯北川哭笑不得，说，“师傅，我脚踝骨折了。”
齐舳：“……”
齐舳施法将柯北川捞了上来，检查着柯北川的脚踝。
“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出神到对周围事物浑然不觉，连我绕道了都没看见？嗯？”齐舳说，手上一使劲，接好了柯北川的骨头。
“好疼。”柯北川疼得咬牙切齿。
“你活该。”齐舳说，用树枝和腰带固定住柯北川的脚。
“走吧，我扶你。”齐舳架起柯北川，说，“忍两下，在我的记忆里，前方有一间山间小屋，专为过路人提供落脚的地方。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柯北川突然打住，他能对着当事人说他在想当事人的悲惨生活吗？
齐舳一脸迷惑地看着柯北川，说：“你为什么要想我？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柯北川回想起他刚刚说的什么，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不过，他的师傅好像没往那方面想，他暗暗松一口气，但也莫名出现一股失望感，说：“师傅，我刚才话没说完，我在想你手温低的问题。”
“别想我了，想想你自己的脚。”齐舳说。
很快，两人就看到了齐舳所说的小屋。
小屋建在一道山壁下，一点橙亮的光从窗口撒出，里面有人在交谈、欢笑，似乎很热闹。
齐舳掀开门帘，第一眼就看到一丛篝火，篝火边坐着六个人，有男有女。
“你们好。”那六人很热情地向两人打招呼，眼中却闪过一抹狡诈。
“你们好。”柯北川回了一句。
齐舳打量着六人，没有回话。六个人中有四个男的，两个女的，穿着西夏人的衣服，腰配长剑，身上没有灵力的气息，是普通人。
齐舳着重看最里面的男人，那人身材魁梧，手上有薄薄的茧子。刚才乍一听六人是同时喊的，其实是最里面的男人先喊，五人跟着喊，并且偷偷看最里面的男人，最里面的男人应该是六个人中的头头。
老板看见齐舳，脸色瞬间阴沉，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心里叫苦：祖宗啊，你怎么又来了？
“两间房，一个伤员。”齐舳说，抽出法力付费。“不，只要一间房。”柯北川插了一句。
“师傅，省点法力，这阴山鱼龙混杂，保存法力为妙。”柯北川凑到齐舳耳边说。
柯北川的气息扑到齐舳耳朵上，怪痒的。齐舳忍住没有转开头，说：“那就只要一间。”
很多年前齐舳就来这里住过，他知道房间里的床很大，一张床睡两个人不成问题。
“房间在二楼的走廊尽头。”老板虽然郁闷，但还是笑着将一把钥匙塞到齐舳手里。
柯北川脚踝骨折不好走上楼，齐舳一手放在柯北川的背后，一手放在柯北川的膝盖处，一把抱起柯北川，迈步上楼。
柯北川耳根红了，双手无措地在空中晃荡。一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被人抱着，虽说是特殊原因，但还是羞耻并快乐着。
待不见齐舳、柯北川的身影，那六个人露出阴森的笑容。
老板看在眼里，幽幽地说：“我劝你们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为什么？”头头不解，一个伤员一个美人，有什么威胁性？
“几百年前，那位美人可是凭一己之力让整个阴山山脉染尽鲜血、尸横遍野，你们还是不要惹他好。”老板抬头直视六人，语气冰冷，说：“否则，我会在他动手之前杀了你们。”
齐舳走在二楼，地面由木板组成，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齐舳打开房门，把柯北川放在床上，坐在窗边思考事情。
齐舳自认为情况很不妙，他发现他用二十年压下去的魔气开始蠢蠢欲动，这说明附近绝对有高级魔族。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两人的房间门口。“吱呀”一声，房门开了，老板带着药箱走进来，说：“伤员伤到哪了？”
“他右脚脚踝骨折了。”齐舳说。
老板拉起柯北川的裤脚，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大砍刀，在柯北川脚上比划着。
“你想要马上治好吗？”老板说。
“想。”柯北川说，他不想拖累齐舳。
“行，治疗的过程会很疼，你忍着点。”老板说，捉住柯北川的右脚，一刀砍了下去。
“啊！”柯北川惨叫一声，面色惨白，瞳孔有些失去焦距，差点疼晕过去。
“为何不用麻药？”齐舳问，心里仿佛有千百根小针在扎，微微犯疼。说实话，他真的不希望柯北川受伤。
“我就是在看看他的忍痛程度。怎么？你心疼他？这可不像你的风格。”老板说，“不过也是，能让你带在身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他和你什么关系？”
“师徒。”齐舳说。
“你一定在奇怪为什么我要砍你的脚。实话告诉你，我不是正统的大夫，我用的法术叫‘置于死地而后生’，只有把你原来的脚砍断，我才能让你的脚重新长出来，同时你的骨折也治好了。”老板给柯北川解释，手上冒出点点绿光，绿光落在断口处，血肉、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
“龙渊，楼下那六个人我帮你警告了，你不要再像上一次那样扬了我的屋子。”老板说，这房子是他当年花了不少精力才重建的。
“哦。”齐舳说。
老板不知道齐舳这反应算答应还是算没答应，沉默片刻便决定离开，临走前说了句：“等会下来吃晚饭。”
“还疼吗？”齐舳问，在柯北川身边坐下，抚上柯北川的脚踝。
“疼……”柯北川可怜巴巴地看着齐舳，说。
感同身受可能是最好的安慰方式？齐舳想，抬起血魄就在自己手臂上划了道大口子。
柯北川的表情十分精彩，杂糅着震惊、内疚、生气，说：“你……你真的是，安慰而已，何苦作践自己？”
老板又不得不来了一趟，用绷带给齐舳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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