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齐舳果断拒绝了。
“对于大多数生灵而言，飞升成仙以求长生不老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公子为何要拒绝这大好提议？”老者不理解。
“没兴趣。”齐舳说，他活了几千年，活得够久了。
寿命短暂的生灵往往会渴望长生不老，可他们却没想过长生不老需要的代价。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需要忍受在意之人一个个离去的痛苦，需要忍受在意之事湮没在历史的洪流里的痛苦，需要忍受在意之物化为尘埃的痛苦。活久了，看尽世态炎凉、识遍人心叵测、尝完甘苦波折，一颗炽热的心也就冷了，一腔沸腾的热血也就平息了。想做的事都做尽了，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义？只有心有所系，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理由这么简单？老者不可思议。
“那……公子，我带您去看看天界主城吧？”老者邀请道。
“不了，没兴趣。”齐舳说，他现在就想回到柯北川身边。
这才过了几分钟啊？齐舳答得是挺潇洒的，老者却犯了愁。老者收到天帝的命令，要求他至少拖齐舳一刻钟，不料齐舳没什么游览**。
“公子，你对成仙、游览仙界都没有兴趣，那你的兴趣是什么？”老者问。
“我的兴趣在凡间。”齐舳说。
“……既然公子没有兴趣，那我便送公子回去罢。公子，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到天界来。”老者眼看拖不了时间，多说反而让齐舳疑心，只希望司命星君能说快点。老者一挥袖，扬起清风，送齐舳回人间。
先有魔君冷夜阑逼迫他入魔界，后有神仙邀请他留在天界，甚至冥王千陵宣都对他另眼相看，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冥界瞳术。他的身上究竟蕴藏了什么秘密，导致三界都想将他收入麾下？这个秘密会不会和他的父亲以及他天生携带魔气有关？齐舳沉思。
回到地面上，柯北川不见踪影，齐舳用心感受，感应到自己的逆鳞在不远处的一栋房子里。便向那栋房子走去。
房子建在偏僻的角落，遍布蜘蛛网，估计很久没人住了，里面隐隐传来人声。
北川来这里做什么？齐舳跃上屋顶，想知道柯北川在做什么。
屋顶年久失修，尽管齐舳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谁？”柯北川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冷漠。紧接着，一道金色的法力轰开屋顶，齐舳足尖轻点，跃至半空，躲过木刺。
屋顶没了，屋内的景象一览无遗。地上积着薄薄一层灰，角落、墙壁上粘着蜘蛛网，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中间的一张大桌子。桌上摆了一盏宫灯和一本书，柯北川站在桌边，一个齐舳从未谋面的人挽着柯北川的手写字。
那人身着一身蓝衫，蓝衫上用银线绣出层层飞云纹，手上拿一支铁质毛笔，也是天界的神仙。齐舳一看就明白了，老者带他上天不仅仅想让他当摘星楼的主人，更是为了给柯北川、同僚拖延时间。
“师傅……”柯北川说，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红光现世，血魄出鞘，齐舳腾腾的杀气凝结成实体。他盯着蓝衫神仙，仿佛想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
齐舳嘴角微微勾起弧度，饶有趣味地说：“你猜猜我的剑为什么这么红？”
为什么？不会是鲜血染红的吧？蓝衫神仙越想越有可能，但他不敢回答。
蓝衫神仙面对身前的凶神恶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向柯北川投去求助的目光。
齐舳留意到了他的目光，杀意更浓，二话不说，一剑刺出。
劲风铺面，蓝衫神仙被齐舳的威压定格在原地，心中暗暗叫苦。为什么让他一个文官来面对一尊凶神恶煞啊？看来这辈子到头了，下辈子注意点吧。
好在柯北川没打算抛弃蓝衫神仙，持剑挡在蓝衫神仙的前面。血魄和跃鱼相撞，红色法力和黄色法力交织，柯北川震得双臂发麻，对蓝衫神仙说：“我帮你拦着，快走！”
“好。”蓝衫神仙一把抓上书，赶紧开溜，齐舳倒也没再拦截。
双剑相持，齐舳手上用劲，将柯北川抵在桌上，血魄紧贴柯北川的脖颈，说：“你在乎他的性命，嗯？”
那是当然，要是司命星君没了，还有谁掌管历劫？柯北川心里这般想，嘴上却说：“师傅，你嫉妒他？”
齐舳不答，扯起柯北川的右手，只见上面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齐舳脸色难看，那字迹很端正工整，但却深深刺疼了他的眼，也深深刺疼了他的心。柯北川有人喜欢了，他应该开心才是，但是为什么他会感到难过？有那么一瞬间，齐舳想立刻带柯北川回梅雪山庄，用锁链锁起来，独自占有，再也不让柯北川出来。
但齐舳没有那么做，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他收好剑，说：“去找他吧，你开心就好。”
柯北川马上明白齐舳误会了，心中将司命星君骂了百八十遍，连忙解释：“师傅，我不喜欢他，你别误会。”
齐舳说：“不喜欢他，为何要联合天界诓我走？若非我对天界不感兴趣，岂非错过了这场好戏？”
柯北川现在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整个人都麻了。司命星君非说天机不可泄露，硬要写在他的手背上，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促进他和齐舳的关系，结果呢？适得其反。
柯北川搭上齐舳的肩膀，一扯一转，反将齐舳压在身下。
齐舳完全没有想到柯北川会对自己动手动脚，不由有一瞬间的失神，没能马上做出反抗的行动。唇上传来温暖湿润的触感，是柯北川在吻他。柯北川的吻一瞬即逝，宛如蜻蜓点水一般短暂，却足以让他心悸。
齐舳大脑一片空白，肢体僵硬，耳边是柯北川的轻语：“师傅，如此可否证明我与司命星君无染呢？”
齐舳终于缓过神来，一把推开柯北川，往屋外走去。
“师傅！”柯北川喊道，拿起宫灯追了出去。
“师傅，我说的是真的。”柯北川说。
齐舳停下转身，沉默地看着柯北川。
沉默，无边的沉默，只有远处隐隐传来喧嚣。
沉默是最有效的威慑，柯北川有些心慌，齐舳的表情、眼神都很平静，使他根本琢磨不透齐舳的心情和想法。他很想探一缕精神力深入齐舳的内心，但他又不敢，他自知自己的精神力与齐舳相差甚远。
齐舳暗暗压抑怒气，倒不是他不相信柯北川，他只是生气柯北川有事不和他说。
齐舳语气微冷，说：“柯北川，你要知道，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就很难恢复，怀疑一旦萌发扎根就很难铲除。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在事后弥补，也不是所有的感情破裂都能重归于好。你最好马上给我解释清楚，不要逼迫我对你用冥界瞳术。”
柯北川松了一口气，齐舳肯让他解释，说明齐舳还是信任他的。
“今天遇到的两位神仙，一位是太白金星，另一位是司命星君。因为我母亲，从小时候起，我就经常和他们打交道，至今已成为熟稔的朋友。此番两位神仙前来找我是有要事。白泽上神将阴山之事上报天庭，天庭重视此事，立刻派遣神仙下凡调查，查出五处魔气浓重的地方。因空闲人手不足，天庭希望你我前去蓝田、南海查看。”柯北川解释道。
“仅仅是传达任务，又何必骗我离开？”齐舳说。
柯北川：“……”
柯北川自知理亏，硬着头皮瞎扯：“他们知道你多疑，担心刚打个照面就被你赶走，于是就找上了我。”
真的那么简单吗？天宫的神仙有必要小题大做吗？柯北川到底在隐瞒什么？齐舳左眼彼岸花绽放，精神力扎进柯北川心里、脑海。柯北川的精神力自动护主，被他荡开。柯北川近来的记忆毫无遮掩地展露在他的面前，他微微皱眉，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齐舳说：“是吗？既知我多疑，就更不应该瞒我。”
柯北川说：“是，我以后再也不会隐瞒你。”
“让我看看宫灯。”齐舳说。
柯北川心下一喜，齐舳相信他了。他连忙将宫灯递给齐舳。
宫灯一共有六面，分别对应六个地点：昆仑山、阴山、蓝田、南海、天山、长白山。其中昆仑山、阴山、天山、长白山四面琉璃是透明的，蓝田、南海两面琉璃是红色的。
昆仑是冥界的入口，阴山是他血洗月狼一族的地方，蓝田是他失去内丹的地方，南海、天山、长白山都是他去过并有一定影响的地方，这六个地点多多少少都与他有关。是因为他吗？魔君冷夜阑的选址是否受他影响？但这几个地点算是名地，不一定是他的问题。希望他想多了吧。
齐舳握宫灯的手微微收紧，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他感觉他追求到最后，很有可能会面对一个残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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