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过天晴,空气清晰,视野明朗,心境开阔。
昨夜的雨太大了,不仅将闷热一扫而空,连带着把门外的小泥坑都灌满了水。
耳边青蛙咕呱乱叫,鼻间草木水润清新,闭上眼睛呼吸吐纳,甚是舒坦。
整个人好像都轻盈精神了很多。
这种山野雨后景色,在鳞次栉比的京城可看不到。
络腮胡挺着肚子站在庙门口抻了抻后背的筋,双手叉在腰上,活动完筋骨,扭头朝后喊,“醒醒,醒醒,天晴了,收拾东西吃罢饭继续赶路。”
他醒的早,有几个昨晚喝得多的,这会儿还呼哈大睡呢。
“让你们少喝点你们不听,”络腮胡走回去,挨个拿脚踢,“赶紧起来。”
“雨后泥软路湿,不急着赶路,”有人翻身嘟囔一声,继续睡,“等出太阳晾晾路再走也不迟。”
“这话你跟少爷说去,他要是同意,你就接着睡。”
“少爷头回出门,这些常识他懂个什么。”说完那人才意识到这话不敬,讪讪地闭上嘴,不情不愿地从地上坐起来搓了把脸。
“喝糊涂了,”他道:“早知不喝那么多酒了。”
“陈三好不容易大方一次,他拎来的酒不喝完多亏啊,”不知是谁哈哈笑了两声,“是不是陈三?”
陈三也刚从地上坐起来,龇牙咧嘴单手朝后捏了捏僵硬发酸的脖子,显然没睡好。
他本就心情不好,听完这话顿时更差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怎么还急眼了呢。”
陈三低头揉脖子,庙里的地也太硬了,睡得他腰酸背痛。
昨天捡来的干草都给了两个姑娘,留作她们铺在地上当床睡。
而庙里唯一那张破板床,则是归了秦虞,因为人家是少爷,皮娇肉贵的身子睡不得地。
陈三想起昨晚的事情胸口就一阵恼火,再看了看地上七倒八歪的酒坛,更是觉得肉疼。
他这是偷美不成还赔了酒。
络腮胡看了一圈,“少爷起了吗,你们谁去喂马的时候从后院喊他一声。”
别看络腮胡长得五大三粗,其实心细着呢。
他把酒坛都捡起来堆在墙角,又仔细检查了昨晚点着的火堆,怕留下火星子回头借着风起了势,燃起来烧了庙。
早上吃的还是馒头牛肉干,配着干净的井水咽进肚里。
今天轮到老五去喂马,他见后院两个房间都有动静,就站在院中间喊一声,“少爷,两位姑娘,收拾完就能出来吃饭赶路了。”
云芝拉开门朝外应,“谢谢,知道啦。”
云芝见老五离开,双手将门重新掩上,“小姐,我帮您梳头吧。”
“行。”沈酥刚起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整个人懒洋洋地耸肩含胸坐在干草上。
明明她的动作跟姿态和大家闺秀四个字沾不上半分关系,但奈何长了一张绝美的脸,以至于她不管做什么,让人瞧着都赏心悦目。
云芝哪怕日日对着沈酥的这张脸看,还是忍不住感慨:
她家小姐可真是仙界的绝色人间的尤物啊。
沈酥长发披肩,满头秀发乌黑蓬松,晃动脑袋的时候发丝宛如云雾般轻盈。
可能睡得不好,沈酥反手揉了揉肩膀,随着她偏头抬手的动作,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跟白玉一般的小臂。
“小姐生得真美,”云芝没念过书,不会那称赞人的词,朴质真诚地夸沈酥,“比仙女还好看。”
沈酥笑起来,桃花眼弯弯,毫不客气地点头,“我也觉得我生得好看。”
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么好的头发,要是有根玉簪就好了。”云芝拢起沈酥的长发,跪坐在她身后,替她可惜。
她们的梳妆匣留在她们的马车上,现在身上连把梳子都没有,更别提玉簪了。
云芝想起那些东西就心疼,“我攒了一年的银钱,才打了一支银簪子,还没戴过两回呢就没了。”
早知道时时别在头上了,“小姐您那些好簪子是不是也都没舍得戴啊。”
这一路上,云芝也没见沈酥用过什么金簪玉簪,她头上挽着秀发的始终是这根其貌不扬的梅花铜簪。
别的簪子云芝估不出价,但她手上的这根铜簪一看就值不了几文钱。
“这簪子对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云芝好奇,“我看您天天戴着。”
睡了一夜,云芝倒是没昨天那么担惊受怕了,加上经历了劫匪一事,云芝同沈酥也更为亲近,话比之前多了很多。
沈酥没睡饱,闻言敷衍点头,“这簪子救过我的命。”
救过她的穷命。
沈酥哪有什么金银玉簪,她唯一像样的首饰就是头顶这根铜簪。
但凡有件好看的,她都不会天天别着这丑东西。
亲娘死了,亲爹娶了后娘并把她送回老家。
娘没有爹不疼,沈酥在沈家老宅的日子,远远没有云芝想的那么舒坦。
云芝倒是天真单纯,对沈酥的话丝毫没半分怀疑,“怪不得呢。”
她给沈酥挽了个少女发髻,笑着将簪子插-进秀发中,“不过小姐脸好看,用什么簪子都一样。”
反正别人看见沈酥的第一眼,视线便凝在她的脸上移不开。
头发尽数束起来,云芝低头才看见沈酥肩上好像红了一块。
“呀,”云芝指着沈酥的肩,“小姐您这里怎么红了?”
沈酥顺着云芝的声音侧头看肩膀,眼皮重重一跳。
“是不是被虫咬了啊?”云芝连忙扯开衣襟看她的肩头依旧手臂,“没咬我,估计是小姐皮肤嫩,光盯着您咬了。”
……昨夜秦虞的确是光盯着她咬了。
沈酥讪讪笑,伸手连忙把衣襟拢的更严实一些。
这哪里是虫子干的,这分明是吮出来的。
云芝才十四岁,还没经过人事,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凡有点经验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酥皱了皱鼻子,心里骂秦虞怎么亲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还留了痕迹,一点都不像她。
她多体贴啊,她都挑着隐蔽的地方亲,绝对不会让别人看见!
秦虞房间里,秦虞低头看着一左一右颇为对称的两块红痕,沉默地陷入沉思。
她是弄死“苏卿卿”呢,还是弄死“苏卿卿”呢。
秦虞木着脸把布条缠上,正好盖住被人咬过的地方。
秦虞腿长腰细,站起来伸手从旁边将纯白绸制中衣拿过来,披在肩上。
低头系带子的时候,忍不住想起沈酥的话。
“你是不是没穿过肚兜啊?”
“我这件是浅粉色的,上面绣着荷花。”
“女儿家都穿这种。”
当时深夜光线不好,秦虞没看见浅粉色,也没看见荷花,她只亲手摸到了沈酥的女儿花。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秦虞眉头压得更深。
她抬手捏了捏突突跳的太阳穴,想着如今应该怎么办。
沈酥知道了她的秘密,等于多了一条可以威胁拿捏她的把柄,这对于秦虞来说相当不利。
让人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永远不再说话。
秦虞垂着眼,挑了条墨绿色的轻薄衣袍,长袍垂在脚面上,遮住她不大不小的那双脚,只露出半个黑色鞋背。
沈酥昨夜留在这里的那件浅粉色中衣,被秦虞点了火,扔在地上等它慢慢燃尽。
先利用她除掉队伍里的异己。
秦虞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件在火焰中燃烧的中衣,看它像朵粉色的花一样,从绽放到衰败,最后化为灰烬。
“苏卿卿”迟早也会跟这件布料粗劣廉价的衣服一般,用完就处理掉,无需她太过费心。
“少爷起了,”络腮胡抬头看见秦虞过来,笑着说,“吃饭了。”
沈酥跟云芝先秦虞一步出来,这会儿主仆两人正蹲在庙外水洼边,拿着小棍戳癞-□□。
秦虞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单手背在身后,“不吃了,赶路吧。”
“对了,”秦虞跟老五说,“我昨夜没睡好,把我的马拴在马车前,我坐车里休息半天。”
老五应,“好嘞。”
驾车的马本来就一匹,如今绑上秦虞的马,也才两匹。在京中,有人的马车华丽奢侈,光是驾车的马就有三匹呢。
陈三听见秦虞的话,用鼻子重重地呼出口气。
没睡好,“他”睡床还没睡好?
陈三心底讥讽,昨夜秦虞没睡好,怕是睡到女人身上去了吧。
他看了看抬脚往外走的秦虞,又看了看从地上站起来的沈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酥不愿意让他得手,是想留着身子给秦虞睡呢。
贱-货,婊-子!
给他等着!
陈三发狠地系着包袱,攥进手里。
而外面沈酥见秦虞朝这边走过来,连忙把小棍偷偷扔了,假装她没参与这种幼稚的活动。
云芝还傻乎乎笑着呢,“小姐你快看,一戳它又鼓起来了。”
意识到什么,云芝扭头抬脸朝上看,就对上秦虞那张清冷淡漠的脸,顿时吓得脸一白,立马把脖子缩了回去。
秦虞不过十七岁,少年人的年龄却偏爱颜色老成的衣服。
墨绿色的长袍衬得“他”皮肤冷白为人疏离,一眼扫过来,还是有些唬人的。
云芝捏着小棍站起来,缩在沈酥身后,看看沈酥又看看秦虞,赶紧找补,“是、是阿姐,不是小姐。”
声音越来越轻。
秦虞越过她们直接往前走。
等她离开,云芝才双手握着棍,眸光慌乱地看向沈酥,“我好像喊错了,他是不是听到了?”
沈酥扫了眼秦虞板正的背影,“没事,她听见就听见了。”
秦虞知道她跟云芝姐妹身份是假的又如何,她还知道秦虞是女扮男装呢。
不得不说,秦大小姐装男人装得极像。
秦虞本就长得好看,有些雌雄莫辨,若是穿浅色衣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英气飒爽的大小姐,女气十足,所以她才总挑这些深色的衣服穿,多些凌厉锐气。
沈酥打眼看过去,只觉得秦大小姐骨正脊直,如松如竹。
忽略掉她是条大尾巴狼的事实,光看气质举止,沈酥觉得有句话用来形容秦虞很合适:
‘肃肃如松下清风,岩岩若孤松独立。’
形容君子,亦形容秦虞这样的女子。
沈酥的这份欣赏,在看见秦虞踩着脚蹬慢条斯理坐进马车里的时候,荡然无存。
“嗳?不是,她怎么坐进去了?”
该不会是觉得腰酸背疼不想骑马,打算让她跟云芝去骑吧?
昨夜出力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啊!搞得好像谁的腰不酸一样!
沈酥气道:“她还是不是个女……男人!”
鱼:我不是,我是女人。(微笑)
小点心:……好气!(鼓脸)
我看有人喊酥酥小点心,我觉得很可爱哈哈哈,所以以后她的代称就是“小点心了”,秦大小姐是“鱼”。
今天依旧有加更。(我可太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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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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