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他有七窍心

十五年前,展昭正好十二岁。

展昭五岁入赤霄门下,因根骨上佳,被岁寒剑收做弟子,之后第二年,展昭多了个师弟,杜若谷。

当年杜若谷虚龄二十一,远远年长于展昭,已与同门师妹成亲,育有一子杜槐。

与同龄人相比,杜若谷剑术出众,但因触及壁垒已有两年没有长进,掌教爱才,又是故人之子,说动岁寒剑收杜若谷为徒。

可人有妄念,称妒与贪,是谓不知足。

十岁以前展昭在山中的记忆一半是听岁寒剑教授武学,一半是与杜若谷比试,未尝一胜。

直到十岁那年春,杜若谷又以讨教为名来与展昭比试,然后杜若谷败了。

当时杜若谷脸色极其难看,要求第二场,展昭应战,一招险胜。

杜若谷大受打击。

他的自信倚仗于胜利,哪里能忍受失败。

杜若谷还要再比,岁寒剑斥他剑心不纯,有违剑道,无怪乎止步不前。

这是杜若谷拜岁寒剑为师的第四年。

自从三年前成功跻身“名流”以后,他在剑道上的脚步堪比龟速,再没有大成就。

杜若谷心知这还远不够比肩大能,可他愈急切,愈不能勘破俗念,拖累他追逐功成名就的进程。

这已是杜若谷的心魔。

岁寒剑的话无异于撕扯下他伪装的面皮,杜若谷恨,却不能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他破天荒在妻子面前饮醉——还因为岁寒剑命他往后每日在风冢悟道。

风冢是赤霄门附近的一处峡谷,这里历来是门中犯了过错的弟子思过的地方。

——其实不然。

展昭说:“学武的头一年我静不下心,师父便令我在风冢静心。”

对岁寒剑而言,风冢是悟道净心的胜地,之于杜若谷,这是将他往尘埃里贬低的耻辱。

杜若谷深爱妻子,待杜槐也极好,从不拿武学上的心事与妻儿心烦,他头一遭借醉与妻子诉苦,让杜槐听个正着。

杜槐此人,打小性子就不好。

杜若谷埋怨岁寒剑,迁怒、嫉恨展昭,杜槐身为他的血脉,没有同仇敌忾。

他觉得新鲜,甚至兴奋。

是哪样的人能让一贯清风霁月的爹变成这般模样?

杜槐抓心挠肝的好奇。

在杜若谷去风冢面壁的第四日,他自告奋勇给杜若谷送饭,借机摸去岁寒剑那里。

巧得很,他很快就遇见展昭。

自去年他年满五岁以后,杜槐没有另拜师父,与杜若谷习武,亦父亦师,按照辈分他该称展昭师伯。

起初杜槐想接近岁寒剑,但对于剑道以外的人与事,岁寒剑漠不关心,杜槐只好转换目标,先由展昭下手。

岁寒剑的剑道似松竹凌冬,自成君子道,那时展昭从师于他,剑术难免有岁寒剑的影子,由剑证心,人亦端方,但杜槐愈是接触愈是觉得,展昭此人,最是道貌盎然。

杜槐以为,像他爹杜若谷那样看似无欲无求之人都心有阴暗面,更何况是展昭。

杜槐开始想方设法要看“真相”。

六岁小儿的心智不成熟,能想的法子有限,可一旦起了恶念,那就是最原始最没有遮拦的不顾一切。

在他八岁那年,借助了一个女子的名声。

那是与展昭同辈的一个同门师妹,母亲是赤霄门中一个掌习,她自己不是习武的料子,喜爱后厨的一切,就荒废武艺,常在各院走动,送些瓜果点心,与各人都混得熟悉。

杜槐也不例外。

那日杜槐就悄悄塞给那姑娘一只银钗子,称说:“是师伯让我转送,他自己不好意思。”

十二岁的少年人生得眉清目秀俊郎非凡,门中上下多少同龄女子一颗芳心暗付,姑娘心中一跳,面上羞涩,暗暗收下来,隔日给杜槐一只荷包,托他转送展昭。

杜槐咬着小姑娘赠的糖葫芦就来与展昭说:“小师叔要我给你。”

当时展昭正在校场上练剑,杜槐一喊,半个场子都听得见,纷纷猜是哪个小师叔。

展昭下来问他:“谁?”

杜槐说:“阿俏师叔。”

这位同门师妹全名苏巧,小名阿俏,因在赤霄门长大,多数人都叫她小名,杜槐为显亲近,也中意这样称呼。

虽然杜槐不大喜欢这位小师叔。

展昭皱了皱眉,说:“你原样还给她。”

杜槐很是吃惊,“师伯,你脑子坏啦?阿俏师叔送你的,怎么能还?!”

展昭觉得这位师侄才是脑子不太好,“荷包该是送心上人的,我又不喜欢她。”

杜槐觉得这把火烧得还不够。

他一转头,偷了杜夫人的首饰又拿展昭的名义悄悄送给别个师姐妹,揣着“被回赠”的荷包手绢剑穗什么的,去找展昭。

杜槐想,这回总能看你真面目了吧?

可展昭不如他以为的那样沾沾自喜。

他沉迷剑道,仿佛与被那么多女孩子喜欢相比,学武更有趣。

杜槐不信邪。

——两年了,他早已从要揭穿展昭真面目到要引得对方坠落,杜槐甚至没有察觉他最初的目的早已变了模样。

从云端到泥潭,杜槐誓要拉扯展昭下来。

没有缘由。

就像他没有缘由的越来越讨厌苏巧一样。

这时候,流言已甚嚣尘上。

这个说展昭与哪个师姐暗通款曲,那个说展昭与一个刚入门的师妹眉目传情。

岁寒剑听说后来问展昭,知道是止于流言,便说:“但求无愧。你专心习武,不必理会。”

展昭照做。

但外头的传言没有因他沉默而消匿,它信誓旦旦、添油加醋,宛如这就是真实,直到苏巧哭上门来质问。

女孩子对着心上人,即便质问也是软绵绵的,双眼红成兔子。

杜槐目睹这一切,心想:写情诗送你的是我,刻木簪送你的也是我,你怎么一心相信是展昭,而不多看看我呢?

这一刻,他心中生出了怨。

杜槐幽幽地走出来:“小师叔。”

苏巧看见他,仿佛看见救命稻草,抓住杜槐双手急切道:“杜槐,你来说,这些都是师兄赠我的,是不是?”

杜槐看看她,又看看展昭,诡异地笑了,“不是。”

苏巧一呆,双眸还泡在泪中,“什么?”

“不是。”杜槐说,他对苏巧笑,“这是我的心意呀小师叔。”

他还没苏巧高,这一笑不显天真,反而诡谲至极。

苏巧懵了半晌,猛然叫道:“不是!不是!你不要骗我!这分明是师兄赠我的!杜槐你说呀!是师兄赠我的!!”

展昭转身离开。

他忽然悟到岁寒剑的教导不全是对的,至少在苏巧上门之前,不该放任流言——它不会因为主角的自诩清白不置一词而让真相大白天下。

他懒得去琢磨杜槐为什么要以他名义做这样的事,径直求到掌教那里。

他没提杜槐,掌教虽心有怀疑,但还顾虑他天赋,下令门中缄口少言,斥责搬弄是非,提醒门生该以武业为重。

那些传言抑了几日。

展昭皱眉想了想,“这应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此时几人正经过宜秋门。

饱腹以后闵稚昏昏欲睡,脸蛋压在展昭肩上,整个小姑娘都显得一无所知。

城守备还立得笔直,门洞下风是热的,蝉响仿似在很远的地方。

识月打了声响鼻,尾音懒洋洋垂下去。

展昭的行为让杜槐找到新方向。

杜槐想,展昭终于表现出异于往常的行为,因为这些流言妨碍到他。

妨碍到什么?

习武。

杜槐想到他的父亲。

杜若谷想做人上人,因而醉心剑术,可心思太多,让他再不能进寸步。

那展昭呢?女人的倾心不能令他面露丑陋,如若斩断他武学的路会怎样?会不会撕碎他虚伪的嘴脸?

杜槐这样想,就要这样做。

他像求知若渴的学童,沉醉并迷失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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