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四,一个凉秋。
南方的深山有很漫长的雨。
他梦见坠落,醒来在榻上,窗外依旧是没有尽头的沙哑雨声。
在山林里迂回婉转。
白玉堂动了动手腕。
梦里带回来的疲惫就像退潮,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到处是潮乎乎的气息。
展昭从外面带一身潮气进来,见他从帐中起来,先驭内息走一周天,才靠近过来。
这是很简陋的一间屋子,漏着湿闷的风。
“成了?”
展昭点头:“成了。”
白玉堂心情就很好,
甚至在洗漱时听见白玉堂在轻声哼一支曲子。
是当地的歌谣,曲调像雨,像烟像云。
自他喉中出来,又缠上一缕不显的锐意。
这是前些日与旁边的一个女子学的,年轻轻的女孩子,小脸灰扑扑的,笑不出来,就唱曲子安慰自己安慰他。
在隔帘后面看他背影,展昭眉眼和缓,暖意像冬阳。
衣裳还是那身交领襦裙。
暗红的上衣前襟到肩头有金线绣就的祥云,玄黑下裙在腰肢上束一条与上衣同色的系带,袖口扎上绑带,束成利落的箭袖。
装成,就是一个形容无双的矜贵公子刀客,衣沿一点泥尘也像景,仿佛立足在神仙居所。
但白玉堂想了想,解松右手的束带,在墙上蹭下来一块潮湿的白灰,装出挣扎的样子。
展昭搁下巾子,走近了一点。
纱窗外面光影坠进来,在他身上打下一道属于白玉堂的影子。
尔后这道影子忽然诡异一扭,噼里啪啦的骨骼碰撞声音里面,影子陡然掉下去。
白玉堂抬起头。
这短短的片刻,他矮了很多,肩也收成瘦瘦的娇弱模样,活脱脱一个雌雄莫辩的落难的女公子。
展昭眉目微敛,拇指在白玉堂眉头抚下来一点暗暗的颜色,“……掉了。”
白玉堂对镜照了照。
眉尾的螺黛已经开始褪色,变得斑驳。就干脆取水尽数抹去,显出本来锋锐。
两个人都不会画眉,试了两回,还是都擦拭干净,只将头发散下来,遮住剑一般的眉尾,展昭去隔壁窃来一罐胭脂,将公子眉间方才一起擦掉的朱砂重新点上。
好歹装饰出五分娇柔。
白玉堂怎么样展昭都是喜欢的,但他这个伪装出来的脆弱的样子,展昭还是有一点不喜欢。
手掌托到他下颌抚了抚,叹说:“扎手。”短短十天,就瘦了很多。
白玉堂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等待雨停的一段时间里,展昭出去两回,山里住客来过一回。
是来送断头饭的一对夫妻。
那个男子看着“她”,非常惋惜地说:“何苦呢?你若乖乖听话,从了咱们,在咱们这里照样吃香喝辣,哪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非要煽动姑娘们跑。”
白玉堂双腕上虚扣着一双铁环,一言不发地坐在榻尾,透过窗观雨。
雨幕已经很淡,一重一重相叠,遮挡天光,那一点昏沉的明亮里面,琼胆似的鼻尖都有柔弱的模样。
那人就以为“她”终于晓得怕了。
……这些玩意儿,总要有临死的危机才肯听话。
与妻子对视一眼,妇人试探着走过来——这几天里面,虽然这“女子”骄横,但一直没对女子动粗。
对男子就不一样。
从前也抓到过蛮横的姑娘,以死相抗什么的,还鲜有这样让别人见血的。
“她”昏着被带来,因为姿容姣好,非常让山户垂涎。
捉“她”回来的癞子很得意,“亏得大爷眼睛尖,认出来这是个小妮子。”衣着很中性,身量又比寻常女子高挑,还有防身的佩剑,起先癞子真的迟疑“她”的性别。
好在最后还是露出马脚。
趁这女娃昏迷,里正与几个长者商量这回出货的法子。
男子争相要自己留着,毕竟这样的姿容真的从没有过。但这也意味着这一个能卖一个高价。
最后里正还是拍板要卖给富商当禁脔。
一个老妪说:“为了不伤着贵客,总要调(教调)教才好。”
别个都猜到她私心。这老妇家中有个残废儿子,一直没有中意哪个外面带回来的姑娘,这一回看到这个,眼里一直绿油油地蹲守在旁边。
但老妪说得也是真的,她调(教)姑娘的手段是真的好。
一些留在山里许了人的贵女再怎样反抗求死,从老妪那里出来,个个听话、讨人喜欢。
里正犹豫片刻,就要同意。
结果那个屠户给了高价。
都没料到这屠户不声不响地竟然攒下这么多钱,直接越过里正原先盘定的价,甚至翻了一翻。
比起女人,癞子更中意那真金白银。人是他带回来的,癞子要变主意,里正与长者劝了一劝,也是真的心动那钱,就松了口。
哪里知道屠户带这“女子”回去的当天,就被生咬下一片耳朵。
两天里面,又逃出来,不知怎么找到关押其他货物的屋子,不知说了一些什么,自己逃下山,扬言报官,好在被及时逮回来。
但这样,“她”已不能活下来了。
不管是卖出去还是留下来,都不安全,前车之鉴,又烈性成这样,为了震慑其他姑娘,必须让“她”死。
在这个聚集世间恶的山村,自成体系,称王称霸,随意偷窃、买卖女子。
是万死难辞其咎。
但好在,没有明天了。
已经确认不会有人质,金吾军渗透进来,只等雨停的那一刻。
白玉堂动了动颈项,听到那个妇人走过来,假装心疼的样子说:“饥一顿饱一顿,好好一个娇娃娃,都瘦脱相了。”
她话里难免夸张,可假若这里真的是一个临死的小姑娘,八成要卸下心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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