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禾走进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把手里的东西全数扔在桌上。
那“哐当”几声清响冒在安静的深夜中，足以把椅子上意识稀薄的女生吓醒。
李美凤知道那个男人回来了。
她下意识缩紧身体，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但更让她在意的还是泡在水里的手。
泡得太久，都快失去知觉，稍微动了动手指，好像还能感觉到皮肤发皱的痛感，但又分不清这是不是想象。
她想象出手指能动、皮肤会痛……
起初，她一人被扔在无边际的黑暗里，只能强撑意识在心里数数，可数着数着，意识就被带走，全都集中在手上。
水流和伤口上的血流一起涌动而过，她渐渐打不起精神，就像失血过多濒临休克那样……
“想清楚了吗？”
陆嘉禾戴上面罩，特地凑到她耳边低语。
“唔！”
李美凤如他所料地吓了一跳，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
陆嘉禾按住她的肩膀，宽慰道：“没什么可怕的。你应该有信教吧？就像对神忏悔那样，坦坦荡荡说出来就好。”
李美凤倍感压力，但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便用力点了点头。
陆嘉禾松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特地打开手电筒往李美凤身上晃了晃。
只不过这一晃，倒是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除了水桶附近是湿的之外，椅子上面也有一滩水渍。
“尿酸裤子了？”
李美凤先是感觉到眼皮上晃过一片强光，随后耳边听到一声轻笑响起，紧接而来的话让她羞愧得想立马钻进地缝里。
见她开始躲闪，陆嘉禾没有继续让她难堪，反而说道：“我不喜欢审讯异性，总觉得那不太合适。”
“但现在另当别论，畜生又不分男女。”
他话音一落，李美凤就立刻摇着头，极力否认什么。
“不用急，会给你时间解释。”
陆嘉禾举起还开着闪光灯的手机，一手摘下李美凤眼上的布罩，将强光对准了她的眼睛。
李美凤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闭着眼转头避开光，但那个只露出眼睛的男人却拿着闪光灯走近她，一手蛮横地掰过她的下巴，硬是把光直直射进她的眼睛里。
“唔！”
李美凤呻吟一声，嘴里塞着的布也被他抽走，整个下颚忽然空虚得又僵又麻。
“说说吧，都想起什么了。”
男人嗓音低沉，领口上的胸针在光下忽闪忽闪的，吸引走她的注意力。
她觉得那个胸针有些眼熟，脑海里捕捉到一丝灵光闪现。
她试探性问道：“……陆老师？”
声音刚一出来就感觉掐在下颚上的手变得用力，看来她是猜对了。
“发现得真快。”陆嘉禾挑起眉，“但也无所谓，你说不说都是一个结局，黄主任已经把看到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不！”
李美凤在他手里用力摇头，“陆老师，我也是被逼的！我可以告诉你谁是主使，你应该找的是她！杀了我没有用，真的！坏人依然逍遥法外！我、我可以给你举证！”
陆嘉禾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看样子你是知道我找你干什么了？”
李美凤点点头，一脸委屈又愧疚，“沈钰的事我也很抱歉，但是我不这么做，我爸妈的工作就完了，我也不想的……”
陆嘉禾捏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俯视她，“那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是刘莉莉！”李美凤喊道，“不只是我，还有宋金蒂，我们家都被她爸妈压得死死的。”
“那说说刘莉莉都让你们对沈钰干了什么事？”
“她……”李美凤的眼神开始躲闪，似乎陷入思考，“她让我们每天羞辱沈钰，孤立她，逼她吃烟头……”
李美凤没有继续往下说，她自己也意识到再后面的事不适合说出口。
“就这么简单吗？”
陆嘉禾捏紧她的下颚，把她的脸转到闪光灯下，“不应该还有吗？比如拍她的裸照、逼她喝尿、割腕。”
李美凤抿紧双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他说的。
陆嘉禾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但并没有放过她。
“那再说说刘莉莉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沈钰？”
“因为、因为……”李美凤咬着下唇，“刘莉莉觉得沈钰成绩好都是家里塞钱，她一向看不惯那些成绩好家境好的人。”
“是刘莉莉看不惯，还是你看不惯？”陆嘉禾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刘莉莉像是那么在乎成绩的人吗？”
李美凤迎上他的视线，鼓起勇气说道：“老师，你认识她多久，你听过她的心里话吗？”
“我是没听过她的心里话，但是我相信人在濒死的恐惧面前，说不了谎话。”
陆嘉禾说着，关掉手机上的闪光灯，点开一段视频，将屏幕对向李美凤。
屏幕上放映的视频有些奇怪，像是躲在旁边偷窥一样。
镜头对准天台的栏杆，刚开始画面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深夜呼啸的风声。但过了一会儿，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衣服、戴起兜帽的男人，他押着一个穿校服的短发女生走到栏杆前。
“……之前对沈钰怎么做来着？好像是这样。”
男人说着，单手拎起女生的后领，不由分说就把她的上半身都按到栏杆之外。
“a——唔！”
女生半个身子都失重飞出栏杆，吓得她正要失声尖叫，却又被男人捂住了嘴。
女生无法出声发泄恐惧，所有的情绪都被那个男人拦在嘴边，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见到女生被吓哭之后，男人终于收手将她拉了回来。
男人把女生扔到地上，低头俯视着她，“现在来说一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我、我……都是李美凤叫我们做的！如果我不做，她就去教育局实名举报我爸送礼给校长……我也不想的，但她总是看不惯沈钰考得比她好，分到一个班里后就更变态了，甩巴掌、吃烟头，还逼人家喝尿，太有病了吧！”
“那黄主任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之前就商量好，如果被人撞见我们欺负沈钰，就把事情推到他身上，所以黄主任是被诬陷的。”
“为什么沈钰一直没有反抗？”
“因为……李美凤拿我手机拍了她裸照，说她敢说出去，就让我把照片发网上。”
刘莉莉的声音陆陆续续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屏幕上亮起的光照得李美凤的神情晦暗不明。
陆嘉禾关掉屏幕，捏着手机转起来，故作困扰道：“我该相信谁呢？”
李美凤低下头，沉默了半响后说道：“……她不令人讨厌吗？嘴上说着复习不完，考试要完蛋了，但是结果一出总是全校第一；找她问问题，也怕别人考得比她好，什么也不说，说了也只会告诉一个错误的解题思路。”
“这都不是你霸凌她的理由。”陆嘉禾冷冷看着她，“照片视频能删的我都删了。提醒你一句，传播□□色情、扰乱治安都会留下案底。”
“那老师呢？”
“恐吓学生顶多是个行政处分吧。我可不敢给你们留下伤口。”
陆嘉禾说着，指了指手腕，“用刀背划的，一滴血都没有。”
“嗤。”
李美凤冷静下来后，转头笑出了声。
她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太蠢了，还是笑陆嘉禾的做法太天真。
“我最后问你两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走。”陆嘉禾顿了顿，“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想说就说，不说也没事。”
“你问吧。”
李美凤已经无所谓了，反而还有点好奇他想问什么。
“1004的钥匙你从哪里搞到的？”
“不是我拿的，原本一直都是小杨老师保管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我抽屉里。”
“最后一个问题，那座千手神像是谁给你的？”
“我校外的朋友，最近很流行信仰这个，老师你没听说过吗？”
陆嘉禾没接话，直接绕到她身后，解开了她身上所有的束缚。
感受到身上的绳子都松掉之后，李美凤把手从水里抽出，手上的皮肤被泡得发白发皱，一搓就能掉皮。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没走两步就被陆嘉禾扶住。
陆嘉禾看她腿脚发软，顺口问道：“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对他这样忽然转变成好人，李美凤觉得可笑。
她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
酷爱逞强的她推开陆嘉禾，一瘸一拐地拖着发麻的腿往外面走。
但一走出咨询室，她突然就发出一声尖叫，划破静谧的夜空。
“救命啊！陆老师你别过来！”
她边喊着，边踉跄走到两侧架空的回廊。
听到陆嘉禾朝她跑来的声音，她回头冲陆嘉禾笑了笑，随即拔高声调，近乎央求一般叫起来——
“陆老师！求求你！放过我吧！”
陆嘉禾站在回廊的入口，只要他进一步，李美凤就往旁边的栏杆上贴一分，随时准备往后一仰。
这里是七楼，几十米的高度掉下去基本必死无疑。
“救命啊！杀人了！”
李美凤也不给他任何的谈判机会，高喊两声后，直接抬腿跨过栏杆，带着笑意纵身一跃，丝毫没有任何留恋。
“喂——”
陆嘉禾立刻冲过去，趴在栏杆上及时抓住了正在下坠的李美凤。
李美凤吊在楼外，一只手被陆嘉禾用力紧抓不放。
她低头向下看是一片黑暗深渊，而抬眼又能看见为了救她而不再冷静、满脸涨红的男人。
她能感受到他在竭力把自己拉回去，但奈何地心引力远远大过于他的力气。
她没有生的念头，只想用死亡来报复所有人。
“你完了。”
李美凤冲他一笑，带着对他的诅咒向下抽走手。
眼看着李美凤就要坠落，陆嘉禾不抱希望地大喊了一声，“S！”
“真是麻烦。”
那抹白影闻声而至，站在回廊的入口冷冷看着他们。
S冲他们伸出手，稍微一转就有无数条黑线从他袖口里冒出，迅速朝李美凤飞去。
随后，陆嘉禾感到手上一空，那些飞来的黑线像蚕茧一样把李美凤包裹住，拉上来扔到他的脚边。
“我是你计划里的哪一步？”
S走过来，那些黑线也随之撤回他身上。
陆嘉禾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先蹲下来把呆住的李美凤打晕。
“刚刚你的背后……”陆嘉禾抬头看向S，欲言又止。
S盯着他，“你能看见了？”
“什么？”
陆嘉禾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但S这次却错开视线，忽的否认道：“没有，是你累出幻觉了。”
他的异样过于明显，陆嘉禾正想追问下去，但身边忽然出现闪烁的亮光，是被李美凤喊来的保安出现了，拿着手电筒在下面不断扫射教学楼。
陆嘉禾猫着腰抱起李美凤，躲进光照不到的楼道里。
S依然如影随形，悠然在他身后出声，“你要放过她们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陆嘉禾说着，拿起别在腰上的对讲机，呼叫了几声胖子。
“滋滋……在呢在呢，咋了？”
听到胖子咋咋呼呼的声音，陆嘉禾凑到对讲机前低声说道：“录音都搞到手了，沈钰怎么想？”
“我问问啊……呃她说，全部曝光都没事，她不想再看见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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