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坦诚

夜色如墨,很好地掩盖了行踪。得益于独自居住在僻静的玉轩,孔祥熙无需费心解释深夜外出的理由。她换上一身深色便服,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处巡夜弟子可能经过的路线,朝着后山的方向潜行。

她的动作轻盈而敏捷,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地方,呼吸也压得极低,整个人绷紧如弦,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山路崎岖,树影婆娑,在夜色中张牙舞爪,任何一点异响都让她心跳加速。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如同最谨慎的猎手。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的脚尖刚刚踏过后山那道象征着禁地与普通区域分界的、看似普通的青石界线时——

远处,竹林掩映间,一座简朴小院的正堂内。原本在蒲团上闭目静坐的刘道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历经沧桑、看似浑浊的眼眸中,此刻却清晰无误地闪过一丝了然与意味深长的光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又仿佛等待已久的鱼儿,终于主动游入了网中。

他并未起身,也未放出神识大肆探查,只是指尖在膝上极轻地叩击了一下,空气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周围竹叶的沙沙声似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改变,如同无形的触角,悄然锁定了那个正在山林间小心翼翼移动的身影。

孔祥熙对此一无所知,她仍在为自己的潜行成功而暗自庆幸,却不知自己从踏入后山的第一步起,所有的行踪,便已落入了那位深不可测的师公眼中。

她以为自己是黑暗中孤独的探索者,却不知自己更像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正被执棋者静静地注视着,走向命运安排的下一步。

孔祥熙沿着后山小径疾行,出乎她的意料,并未费太多周折,便在一片苍劲的古松环绕下,发现了一座雅致而静谧的小院。院门虚掩,仿佛早已预料到访客的到来。这异常的顺利让她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但事已至此,容不得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因急促赶路而略显紊乱的气息,抬手正欲叩响那扇看似寻常却透着一股莫名韵味的木门。

就在她的指节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刹那,门却悄无声息地、自然而然地向内滑开了,仿佛被一阵体贴的微风拂开。

孔祥熙猝不及防,动作僵在半空,猛地抬眸向里望去。

只见院内里屋的门槛处,一位老者正负手而立。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清瘦,穿着一袭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道袍,但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仿佛与这院中的古松、脚下的青石板融为了一体。夜风拂过他花白的须发,更添几分仙风道骨。

最让孔祥熙心惊的是老人的眼神。他含笑的眸子正清晰地落在她身上,那笑意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深邃得像秋夜的星空,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仿佛早已看穿她一路的惶急、她此刻的紧张,以及她心底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秘密。那目光温和,却有着难以形容的穿透力,让孔祥熙感觉自己像一本被随意翻开的书,毫无遮掩。

“丫头,”老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和,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打破了夜的寂静,“夜深露重,在外徘徊许久,可是寻我这老头子有事?”

他的语气如此自然,仿佛只是在招呼一个常来的晚辈,而不是面对一个深夜擅闯禁地的陌生弟子。这份过于平静的接纳,反而让精心准备了许多说辞的孔祥熙,一时之间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原本预想的种种困难、盘问,在此刻这洞悉一切的目光和温和的态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刘道山自然知晓孔祥熙来的目的。观中灵气微妙的滞涩、弟子们心绪隐晦的浮动,乃至那隐藏在深处妖物的蠢蠢欲动,皆在他神识笼罩之下,洞若观火。他故作不知,不过是想探一探这孩子的底罢了。向隐没那小子破格将人安置在玉轩,又调入殷草手下,这本身就已说明了此女不凡。此刻她能敏锐察觉异常并冒险前来,更印证了这点。但,她究竟是为了静观安危而来,还是另有所图?他需要亲自掂量。

见孔祥熙愣在门口,一副措手不及的模样,刘道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也不催促,只是转身慢悠悠地走向屋内一张铺着旧竹席的茶榻,自顾自地坐下,拿起一只粗陶茶壶,不紧不慢地斟了两杯清茶。茶香袅袅,顿时驱散了些许夜寒。

“怎么,敢深夜独闯后山,到了老头子门前,反倒不敢进来了?”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孔祥熙微微攥紧的拳心和略显苍白的脸颊,留意着她最细微的反应。

孔祥熙被他这话一点,立刻回过神来。她心知眼前这位老人绝非常人,自己的心思恐怕早已被看穿大半,再遮遮掩掩反而落了下乘。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小院,反手轻轻将门掩上,动作间虽仍带着警惕,却已恢复了镇定。

她走到茶榻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对着刘道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声音清晰地说道:“晚辈孔祥熙,冒昧打扰师公清修,实是因观内近日似有异常,心中不安,特来请教。”

她没有一上来就危言耸听,而是用了“似有异常”、“心中不安”这样相对含蓄的说法,既点明了来意,又留下了回旋余地,观察着老人的反应。

刘道山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呷了一口茶,才缓缓道:“哦?异常?静观这么大,弟子这么多,有些许纷扰也是常事。你却说说,是何等异常,让你这新来的丫头,不去寻殷草、邹芸,反倒要深更半夜,跑到我这偏僻地方来?”

他的话看似随意,却句句带着钩子。“新来的丫头”点出她的身份敏感,“不去寻殷草、邹芸”质疑她的动机,“深更半夜”强调她行为的非常规。这看似温和的询问,实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考核,逼她亮出真正的筹码和立场。

孔祥熙迎上刘道山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眼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能否取信于这位师公,或许直接关系到静观能否度过此次危机。

孔祥熙言辞清晰,逻辑缜密,将近日观察到的阵法滞涩、同门心绪浮动等异状一一道出,最终直指核心:“师公,弟子斗胆猜测,那妖物恐有蛊惑人心、放大心魔之异能。师尊在观时,以其修为方能压制,令其不敢妄动。如今师尊远行,妖物定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

她语气恳切,目光不闪不避:“弟子人微言轻,但实不忍见静观基业因妖物诡计而从内部崩毁。众师兄师姐乃至新入门弟子,皆因久居观中,恐已在不知不觉中受其影响,深陷而不自知。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她再次深深一礼,姿态放得极低:“弟子恳请师公出手,稳定观内局面。此举不仅是为了救助同门,更是为了能让在外奔波、除魔卫道的师尊,能够心安,无后顾之忧。”

一番话,情理兼备,既点明了危机的严重性与特殊性(针对心魔,内部瓦解),又巧妙地将向隐没的牵挂融入其中,试图触动刘道山。

小院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松涛轻响。刘道山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眸子,深深地、久久地凝视着孔祥熙。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的些许戏谑或温和,而是变得无比锐利和专注,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古玉的每一道纹理,又像是在掂量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真实分量。

空气仿佛凝固了。孔祥熙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鼓动的声音,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承受着这近乎剥皮拆骨般的审视。

良久,刘道山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丫头,你可知,你所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

他不等孔祥熙回答,便继续说道:“这意味着,静观引以为傲的防护形同虚设,意味着观中上下皆可能已受侵蚀而不自知。你一个入门不过月余的新弟子,是如何察觉到连殷草、邹芸他们都未曾警醒的异常?又是凭借什么,敢如此肯定地推断出妖物的能力与意图?”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如同利剑,直指孔祥熙身份与认知中最核心的矛盾点。这已不仅仅是询问,更是一种深层次的探究,意在逼出她隐藏在“担忧静观”表象下的真正底牌。

刘道山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强了,他盯着孔祥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告诉老夫,你究竟是谁?来到静观,又所为何来?”

“你此刻站在这里,口口声声为了静观,为了隐没那孩子……这其中,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这一刻,孔祥熙意识到,她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说服的长者,而是一个洞察入微、绝不会被表象轻易蒙蔽的智者。

她的回答,将决定接下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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