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火冒三丈的方府管家,孟九安向满目震惊的孙文辅出示了自己的文牒。
孙文辅满眼不可思议地核对完文牒,确认眼前的年青人就是新任的县令,赶忙躬身行礼:“属下孙文辅,县衙主簿,见过大人。”
之前孙文辅不卑不亢的表现让孟九安颇为满意,当下也是十分客气:“孙主簿毋须多礼。”
“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这方家,可是不好惹~”
孙文辅不好接话,心说属下真没看出来您有多怕,这怼得多溜啊。
“差人把县衙的人都喊过来,咱们安排一下事宜。顺便认认脸。”
孙文辅愣了愣,连忙开口:“县衙里头的都好说,就是有几个去外头办差了,需要等上一会儿。而且这也到了用午饭的点,大人要不先填填肚子?”
孟九安闻言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到晌午了,总不至于第一天到任就让大家一起饿着肚子办公,那也太惨了。
“先吃午饭吧。”
孙文辅闻弦知意,立马吩咐道:“大虎,去各院喊人。用完饭到大堂集合。”
“満崽儿,去把你师父喊回来。”
“好嘞。”一直在边上不吭声的少年得了任务,嗖地一下蹿出县衙大门就没影儿了。
“哎。没规矩的东西。”孙文辅嘴上苛责着,脸上却不见半分生气,“大人莫怪。这是县衙里蒋捕头的徒弟袁满。来了没一个月,还没正式入编。天天跟着他师父在外头野,县衙的规矩学的不怎么样。”
孟九安眼神一亮:“小家伙轻功不错!”
孙文辅像是听到自己孩子被夸似的,嘴角流淌出笑意:“满崽儿性子好,乖巧听话,吃苦耐劳。腿上功夫也不错,整日里上蹿下跳的。倒也给我们县衙添了几分热闹。”
“这一时半会儿人没那么快到。大人且先去后院歇一歇。等人到齐了属下差人来通报。”
孟九安瞅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袍子,该换身衣服才行。
“大人请。”孙文辅一边带路一边说道,“知大人要来,这后院早就打扫干净了。若是缺点什么,回头属下叫人给添上。”
顾桥跟着走了起步才想起什么,一拍脑门:“九哥,咱们行礼还在车上呢。车夫也还在外头等着。”
“属下差人帮小哥一起去取。”
“孙主簿客气了。我是九哥的跟班,您唤我顾桥就成。”
“顾小哥。”
“大年,你随顾小哥出去搬一下东西,给顾小哥好好安置了。”孙文辅冲站在堂外的当差的江大年招招手。
“知道了主簿。”江大年一点头,亲亲热热地凑到了顾桥身边,一副哥两好的自来熟架势,“顾小哥,走,我去帮你搬行李。那马车是你们的吗?是的话我带你去衙门侧院的马厩……”
两个人说着越走越远。
孙文辅则引着孟九安进了后院继续介绍道:“大人咱这县衙后头,分东院,西院,厨房和一个小偏院。东院就是大人的院子。属下和蒋捕头没有家眷暂时住在西院。偏院无人居住,县衙的厨娘偶尔留宿在那里。那个晓月姑娘也暂且安排在那里……”
**
半个时辰后。
大堂上整整齐齐站着一众衙役捕快。
孟九安一身官服,端坐正堂。穿常服时惯有的书卷气此时荡然无存,一股卓尔不群的豪迈正气由内而发。
“咳!”孙文辅踱步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堂上是咱们今日新上任的县令,孟大人。”
众人行礼。
“属下见过大人。”
孟九安看着堂下一众,开口道:“免礼。”
孙文辅立在首位,拱手向孟九安行礼:“属下府衙主簿孙文辅。见过大人。”
紧随其后,众人一一见礼。
“属下三班都头赵肆。见过大人。”
“属下快班捕头蒋春。见过大人。”
……
一番介绍后。
孟九安理了一下衣摆,起身走到一众面前:“本官就不多说了。有错罚,有功赏。往后的日子,大家共同进退,维护一方安定。”
“是,大人。”
“快班的留下,其余各就各位。”
其他人迅速退场。
一时间大堂静悄悄的。
孟九安背着手站在最前,眼神慢慢从下头的人身上扫过。高人一等的身材天生的威势,颇有一副先生训诫学生的架势。
底下的人也悄悄地打量着新来的县令大人。年轻,威风,模样也好,就是脾气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
顾桥不动神色地眨眨眼,他九哥这气势看着可真够唬人的,这一个个跟见了老鹰的鹌鹑似的。
孟九安也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这失踪案,大伙儿都听说了吧。”
“本官听主簿说这两个月里一共已经发生三回了,算上刚才的方家,就是四回。”
“这前几回是怎么回事?”
快班捕头蒋春闻言上前一步。
离得近了,孟九安注意到对方的腿似乎有些问题,走路有点跛。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微黑。一张脸倒是十分俊逸,轮廓分明,眼神坚毅,留了短短的胡茬子,看起来正气十足。
“回大人。头一个是元月廿十一的时候报的案。失踪的是望鱼镇李家村李二牛家的三闺女李桂花,年十五。当日李桂花上山挖野菜,捡到了一窝野鸡蛋和一只受伤了的野鸡,想着到镇上换点钱贴补家用。之后就没了踪迹。村里有人看着她背着背箩往望鱼镇上去。但是属下派人到镇上问了,并没有人看到过李桂花。”
“第二个是这个月十三的时候报的案。失踪的是望鱼镇十里村张大福家的小闺女张月,年十三。小姑娘和她娘一起上街卖鸡蛋,她娘给了五文钱让她去街口买包子,转个眼人就找不见了。卖包子的老板说当天就没见过穿麻布衣服十来岁的姑娘去他那儿买过包子。包子铺隔壁卖香囊挂件的大娘也证实当天确实没见过李月那般年纪的姑娘去买过包子。”
“第三个是望鱼镇上做豆腐钱家的小闺女钱秀儿,年十六。昨天报的案。姑娘长的俊又爱漂亮,得了零花钱上街买胭脂。到了吃晚饭的点还没回家,家里人原想着是不是买了新玩意儿上别家串门子去了,可是周围相识的人家都找了一遍也没见人。第二天又找了半日,实在没法子,中午那会儿来衙门报了案。”
“属下这边当日下午就派人去看了。碧水巷子口的卖货郎周三水也证实,当日未时三刻的样子钱秀儿去她那里买过胭脂,还买了一朵桃粉色的头花。之后钱秀儿还在碧水巷子卖果子的云姐儿那里说了会儿话,买了一个黄米果子。”
蒋春说完又补了一句:“三家都查了,身家清白,不曾与人结怨。”
孟九安认真听着复述。
蒋春见状便继续道:“这前两家,家里兄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李桂花家据说要把李桂花嫁给隔壁村一个鳏夫做续弦换些彩礼。张家更是听说要用张月给他家儿子换亲。属下怀疑,两家闺女有自己跑了的嫌疑。”
“李桂花要嫁的那家头个孩子都和李桂花一般大,那鳏夫年纪比李桂花她爹差不了一两岁。张家给张月换亲的那家儿子更甚,是个傻子。”
顾桥听得嗔目结舌,这还不跑,妥妥的必须跑啊,这不明摆着要推人进火坑么。
“当然,这只是属下的推测。”
孟九安闻言点了点头,“合情合理。”
堂中众人听着案情都若有所思,蒋春接着汇报。
“至于钱家,他家儿子都已娶亲,家中的小生意也做得红火。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吃喝都是不愁的。钱秀儿是最小的闺女,在家中很受父母宠爱,和哥嫂也没有矛盾。排除自己逃跑的可能。”
顾桥小声地说:“那会不会是与人私奔?”
声音很轻,但是蒋春敏锐地捕捉到了:“关于这方面,属下也问过钱家人,钱秀儿并没有相熟的男子。而且她年岁也差不多了,钱家本来就打算给她议亲了,若是有中意的男子,直接上门求娶便可,实在犯不着与人私奔。”
孟九安见蒋春不再说话,接过话头顺着往下说。
“这第四个就是今日报案的方家。”
“原本丢失的是方府的孙小姐和婢女。但是这婢女恰好被本官在来平川县的路上给捡到了。目前被大夫诊断为失忆症,问不出什么东西。”
“蒋捕头,你安排一下人。去查一下方家孙小姐那日从出门到不见都去过哪些地方,干了什么。”
蒋春领命:“是,大人。”
“你们之中可有识字的。”孟九安突然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说是在衙门当差的捕快,但基本都大字不识几个,能认得自己名字就算不错了。
一只手默默地从人群里伸了出来。
“大人,属下识字。”
离得有些远,孟九安看不清对方长相,听着嗓音是个年轻的:“且上前来。”
从第三排钻出个白面少年,站到蒋春身边。
孟九安不动声色走近了一些打量。
身量比自己矮一个头,看着十七八岁左右。皮肤白皙,一双圆圆的猫眼儿竟是琥珀色的,像宝石一般亮晶晶,煞是好看。那嘴角弯弯未见人先笑,是个讨喜的模样。似乎就是之前那个轻功不错的少年,只是自己当时没看清模样。
“你是叫袁满吗?”
那少年乖巧地点头道:“属下袁满,见过大人。”
孟九安点点头,也扬起了一抹笑容:“你一会儿去档房帮着查一下档案。”
袁满应道,“是,大人。”
“好了,先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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