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庆丰街,袁满跟着蒋春并肩走在路上。
古朴的石板路两旁载着数棵垂柳,星星点点的嫩芽已经坠了满树。街边矗立着一溜儿的店铺,此时正是人头攒动的时刻。
“満崽儿!”
“哎。”袁满低头应了一声。
街边蹲坐着的小菜贩笑眯眯地塞给袁满两颗酸甜开胃的野果。
“満崽儿,和你师父去办案啊。”
东边糕饼铺子里探出个黝黑精瘦的脑袋,手上拿着把秤还不忘递给袁满一快花糕。
袁满接过啃了一口点点头:“是啊,权叔。”
“満崽儿,刚出锅的包子,快拿个尝尝。”
西边朝食铺子里的大哥又递出来一个包子。
袁满赶忙叼着花糕摆摆手:“谢谢张大哥,我已经吃过了。”
“哎呀满崽儿,别害羞啊。你这小身板就该多吃点。”
一路走来,几乎整条街做生意的都认识袁满,每个人见了他都是一脸笑意。
袁满啃着花糕跟着蒋春朝北走,没走几步,又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子从拐角处出来。一看到袁满便喜上眉梢:“満崽儿。快,给奶帮个忙。”
袁满看向蒋春。
蒋春抬了一下下巴——去吧。
“师父,你和大年哥先走。我一会儿就来。”袁满和蒋春打了声招呼,快步走了过去,“吴阿奶,你家馒头又找不到了?”
吴阿奶摇摇头,无奈地指了指远处探出院墙的一棵高大柿子树说道:“喏,在那呢。今天馒头那猫崽子上了树,结果笨手笨脚地下不来了,急得一直喵喵叫呢。”
“你说说,怎么会有猫笨得连爬树都不会。”
“这一窝啊,就属她最笨了……”吴阿奶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远远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奶猫叫声。
袁满低声笑了一下,已经能想到那毛团儿笨手笨脚把自己困住的场景了。
他跟着吴阿奶去了吴家院子,果然就见高大的柿子树上卡着一团白毛的小猫崽子,正喵喵直叫唤。
“老婆子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是爬不上去了,正想出去找个人帮忙呢,就看见了我们满崽儿。”吴阿奶拿了一个垫了棉垫子的竹篮给袁满,“满崽儿上去可要小心着点。”
“放心吧。”
袁满接过篮子足尖一点,像只大鸟似的轻盈地落到一丈高的树枝上,慢慢挪过去把卡住的小白猫解救了出来放进竹篮里。
“让你淘气。”弹了一下猫崽子的脑袋,袁满跳下树把篮子还给吴阿奶:“吴阿奶,我师父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快去吧,办正事要紧。回头上阿奶家吃饭。”
**
城北靠近城门的一角,一根挑飞的竹竿上挂着布制的幌子,姚家粥棚四个大字整齐的绣在上头。
老远的就能看见空中升腾的热气。
粥棚下面几口大锅热火朝天的轮流熬着米粥,前头排着长长的三列队伍。大多都是衣衫褴褛的老人小孩,偶尔也有几个身体病弱残缺的男子。
一位四十来岁穿着灰色袍子的男子正在粥棚忙活着,一会儿安排人熬粥,一会儿安排人搬米。
蒋春认得此人便是姚府的管家,便唤了一声:“郑管家。”
郑有成听到有人喊自己,一转头就看到县衙的捕快立在一侧。
“呦,蒋捕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您这是巡街还是查案?”
蒋春看看攒动的人流,道:“您这方便吗?有个事儿想劳烦您一下。”
“您稍等一下。”郑有成招过一个人交代了几句,便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蒋捕头有何事?”
蒋春掏出一张写了人名的纸:“您给看看,这几人可认识?”
郑有成看了一眼,指着上头一个名字道:“这个汪立春我认识,嫁了三河镇的一个破落户,没一年她那汉子就喝醉酒掉河里淹死了。”
“她每月初一会回县里的娘家打秋风,必从粥棚门口过,回回都要来喝粥。”
蒋春若有所思地看着郑有成,记得这般清楚?
郑有成见状笑道:“咱们这是善堂,不挑人。蒋捕头莫要误会。这小娘子在下也是见过不少,不过这扒汉子裤子的小娘子嘛,就是头一回见了。”
“算起来是去岁四月左右的样子,月初一。这小娘子在粥棚前和人起了冲突,非说人家汉子占她便宜,扯着人家要说法。满地撒泼,最后把人汉子裤腰带给扯断了。当时好多人看热闹,让人记忆深刻啊。”
“要说这个小娘子吧,她年岁不大,模样生的也好,就是风评不太好。这一说起来,似乎很久没见过她了。”
郑有成皱眉想了一会儿。
“其他的就没什么印象了。东家施粥,我也不是回回都在,我找个伙计帮您问问把。” 他说着冲铺子里喊了一声,“长河,你来一下。”
一个高壮憨实的男子走了过来:“郑管家。”
郑有成把纸递过去:“你瞅瞅,这上边的人你认识不?”
伙计倒是个认字的:“郑管家,这汪立春是回回初一来咱这喝粥,还扒人裤子那个小娘子吧。”
郑有成冲着蒋春眉眼一挑——你看,不是只有我记得人家扒裤子吧。
李长河看了看,指着另一个名字说:“郑管家,这个赵晓梅我见过。白山镇水田村,和我媳妇儿娘家一个村的。其他我就不认识了。”
郑有成打发了李长河:“没你事了,去忙吧。”
又回头问蒋春:“蒋捕头,你这是查什么呢?”
蒋捕头没说是查案,只道:“咱家新任的那位大人到了,让查点事情。”
郑有成眼睛一亮:“新任知县大人到了?”前头那个邓大人都离开好几个月了,算起来新任知县的确该到了。
“昨儿个到的。”
“那感情好。我回去和我家东家说一声,改天请大人吃个便饭。这新任大人是个什么脾性?”
“大人自然是好的。”蒋春也不多说,抱了抱拳,“您忙,我再转转,不打扰了。”
“哎呀,蒋捕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嘛!”郑有成在后头跳脚,多好的巴结机会啊,真是的。
晚了几步来的袁满看到自家师父在和姚家管家说话,跟着来的江大年也在找人询问,就打算往边上去看看。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伙子,你是县衙的捕快吗?”
袁满回身,一个满面病容、衣衫褴褛的老婆子拄着一根竹仗,颤巍巍地站在那里。
“我是县衙的捕快。婆婆您有事儿吗?”
“咳咳咳。”那老婆子佝偻着身子一连串的咳嗽,气差点没上来。
袁满赶忙伸出手去扶。
老婆子却是后退了一步。
袁满懵了一下。
“小伙子,老婆子病气重,莫要沾染给你。”那老婆子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轻轻挥着,想要袁满站远一些。
“我当是什么呢。”袁满笑眯眯的伸手扶住老婆子,丝毫不嫌弃她身上脏兮兮的,“您看我这身强力壮的,不怕。”
“您给说说是有什么难事吗?”
大概是见着袁满面色和善,不似一般的捕快官气十足,那老婆子顺了顺气开口道:“我家孙女丢了,您能给找找吗?”
孙女丢了?
袁满一怔,瞧见那老婆子浑浊眼睛中的希翼,赶忙温声问道:“婆婆,你家孙女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时候丢的?”
“老婆子姓张,我孙女叫黄鹂,今年十五。我们家早年是逃难来的,住在棚户区。家里人都没了,老头子前年也死了。家中就剩我和丫头相依为命。”
“老婆子没用,这半死不活的拖累了丫头。平日多是靠丫头和坊间的娘子拿点针线活补贴家用。去年末的时候,丫头接了个活,说是能赚好些个钱,能够好好过个年。”
张阿婆眼中闪着泪光,说着又喘了两口:“年廿三的时候,丫头拿着做好的活计去街口何娘子那里交活,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何娘子?”袁满并不认识对方,城北这边他不常过来,不是很熟。
张阿婆指了下方向:“那边横街口有家绣品铺子,掌柜就是何娘子。”
“何娘子见我家丫头绣活儿做的不错,就时常拿些帕子荷包让丫头帮着做。”
“那何娘子那边是怎么说的?”
张阿婆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何娘子说,丫头拿了钱就走了,说是要去给我抓副药再买点果脯甜甜嘴。”
袁满眉头微皱,这么算来都快两个月了。
“年前丢的,您怎么不到县衙报案呀?”
“老婆子走一步喘三口,县衙在哪里都不知晓。周遭邻居都有自己的活计,又怎好劳烦人家。”
“何况我们这棚户区,住的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人家,县衙能管吗?”张阿婆脸上露出哀戚的神色,心中只觉到底是自己没有用,拖累了家人。
袁满握住张阿婆的双手安抚地拍了拍,正色道:“婆婆,县衙就是替老百姓干活的。难道还挑人不成?您放心,咱们衙门会帮您找的。”
“我先送您回家吧。”
张阿婆摇头拒绝了袁满:“不用了,这里我住的地方也不远,这么几步路老婆子还走得动。”
袁满也不强求:“那成。您自己先回家,我去何娘子那儿再问问,这事必会帮您禀报给我们大人。”
袁满目送走了张阿婆,便回了蒋春身边把事情简述了一下。
“师父,这事儿我们回头得跟大人说一声,这棚户区居然还丢了人。”
蒋春皱着眉点点头道:“你先记下来。这事等之后我去查了方小姐的行踪后,我们再汇总一起禀报大人。这天看着要下雨,你先回去,我再去街上问问。”
“好。”袁满乖巧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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