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雨过天晴。
昨夜下了一阵雨，今天倒又是个晴天。阳光洋洋洒洒，春日里头也不晒。偶尔看到一两支伸出墙头的枝丫，皆是缀满娇艳的春花。
原本是出游骑马的好天气，只不过——
马车笃笃行驶在道上，车里的人一脸郁闷。
“九哥，还生气呢？”顾桥瞄瞄对坐那人。
孟九安撇开脸，他能有什么好气的，不过是觉得丢脸罢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孟九安听巡街的衙役说，方府的老太爷回府了，便琢磨着去拜访一二，了解一下方小姐失踪的细节。
毕竟前儿个方家的管家在县衙叽叽歪歪一顿输出，总归也要去给个解释的。
于是他就径直去了马房，也不做他想，看到马厩里通体发黑油光乌亮的爱马乌云冲着自己打鼻响儿，孟九安抄起缰绳就把马儿牵了出来。
“九哥！”跟在他身后的顾桥惊声喊道：“你要骑马？？”
“不行吗？”孟九安侧过脸，乌黑的发丝滑过肩膀坠在身后，一派潇洒模样。
顾桥却不由得想起上次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立时拦在了马儿面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坚决不行！上次的事你忘了……”
嗯……
孟九安挠了挠乌云精瘦的腮帮子，也想起上次不好的回忆，但还是坚定地说：“这次不会了，我已经练过了。”
“你看这么好的天气，不骑马多可惜。何况咱家乌云也好久没有活动活动了。”
乌云适时地甩了甩脑袋。
“你看，它都说我说得对。”
顾桥态度坚决地一把揪住缰绳：“我不同意。”
孟九安‘啧’了一声，拿狗崽子没法，但还是想争取一下。
手边的大脑袋还在使劲儿叼他的袖子，这段时间可是委屈他大宝贝儿了。
“要不我骑一个，若是能从前头那颗树绕过去，就同意我骑马去。”
顾桥顺着孟九安指的方向看过去就是眼角一抽，老大一根栓马的木柱，笔直□□地立在那儿。
你确定那是一棵树吗？！
“那成。”他无语地让开路，“请你展示一下你的训练成果。”
孟九安一声哼笑，利落地翻身上马，拍拍乌云的侧颈：“大宝贝儿，给你桥哥儿走一个。”
黑色的马儿得到主人的指示，迈开长腿，哒哒的走了几步。
“绕过去。”孟九安示意。
马儿一动不动。
“乌云。”
“乌云。”
“大宝贝儿，绕过前面这颗树。”
马儿依旧一动不动，原地刨了一下 蹄子。
“干得好。”顾桥乐了，上前乐呵呵地蹭乌云的长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梨子递到马儿嘴边。
乌云侧头，张嘴就是咔嚓咔嚓。
“九哥，你死心吧。你看咱家乌云都比你长记性。你再仔细看看那边那个是不是棵树。”
孟九安愣了一下，跳下马走了几步才看清拴马桩。顿时无语。
被叫回来带路的袁满听了个大概，从廊檐底下探出头，小小声又不确定地问道：“大人之前，撞树了？”
顾桥点点头，做了一个飞出去撞到树上的动作：“亏得乌云机智刹住了。”
又指指额头，双手握了个圈，然后指指孟九安。
袁满了然。这是马停住了，人飞出去撞到树上，还磕了个包。
他们大人这眼神，相当不乐观啊。
“别在那里指手划脚的，真当我瞎啊。”
衙役已经牵了另外的马套好了马车。
乌云踱步过去，叼起孟九安的袖子，大眼扑闪扑闪——出去玩不带我。
孟九安摸摸它的脑袋：“你想拉车？”
乌云撇头——才不要！来平川县时它已经拉了一路的马车了。
“那就乖乖待着吧。我要出门办事，下次再带你出去玩。”
乌云又叼着孟九安的袖子扯了扯，大大的马眼里就是一个意思——你个骗子，上次也这么说。
“好啦宝贝儿。”顾桥蹿过去搂住乌云的脑袋就是一顿乱搓，把马儿顺滑的鬃毛揉的乱七八糟，“等哥回来带你出去玩。”
乌云蹭了蹭顾桥的脸，顾桥秒懂：“行，再加一篮梨子。”
一人一马，友好协商。
顾桥满意地拍拍乌云的脑袋：“你自己回去吧。不可以咬人，要乖哦~”
“这马儿可真通灵性。”袁满惊奇地看着那溜溜达达自己踱步回到马厩的大黑马，能听得懂人话哎。
“这可是我九哥的大宝贝。”顾桥朝他挤眉弄眼。
“确是个大宝贝。”袁满肯定地点点头，又帅又聪明。
孟九安站在门外头招呼道：“别嘀嘀咕咕了，快上车。”
“来啦。”
**
袁满听着里头的动静，坐在前辕架着马车。想起那一匹通体黑亮的高头大马，若在这宽敞的官道上跑上一跑，别提多畅快了。
难怪大人闷闷不乐的。要是换成他自己，估计也得不高兴。
“九哥，来吃个橘子。可甜了。”顾桥见孟九安不动，直接挪过去塞进了他嘴里。
“甜不？”
嘴里甘甜的味道驱散了心头的那点点抑郁，孟九安张张嘴：“再来一片。”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城东的登科街。
因为寓意好，平川县的顶尖富户几乎都集中在一片。就是周围住的也大多数诗礼人家，环境清幽，只在街头巷尾有着几家书斋茶楼。
“大人，我们到了。”
袁满冲着车内招呼了一声，率先跳下了车。
“嚯！这方府可真大啊。”
顾桥掀开车帘就见面前矗立两扇巨大的黑漆木门，并一对踩球石狮，就连门口的石阶都是一尘不染的。
“方家是我们平川县出了名的大户，他家这个宅子是个六进的。听说在城外还有好几座庄子和成片的田产呢。”袁满一边说一边眼尖地注意到孟九安似乎要踩空了，赶紧伸手挡了一下。
“谢了啊，满崽儿~”孟九安笑眯眯地就着袁满的胳膊跳下车。
“大人，你怎么喊我满崽儿？”袁满瞪大了眼睛，一双猫儿眼顿时变得圆乎乎的。这个称呼一向只有他爹他们这些长辈叫，还是头一次有个年龄差不了几岁的人这么喊他。
孟九安嘴角微扬，心情颇为愉悦：“咱们以后还要相处很久呢。小桥儿都喊你满哥了，我喊你声满崽儿难道不行？”
少年人琥珀色的瞳孔配上吃惊时圆乎乎的眼睛，真的很像只小猫崽子，孟九安觉得这称呼很是贴切。
“也，也不是不行吧。”袁满绕绕脸颊，有点脸红。他都这么大了还总被叫崽儿，以前长辈这么喊没觉得哪里不对，可大人一喊，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满哥别不好意思啊~”顾桥窃笑着歪头看他。
袁满深吸一口气，立马蹦了出去：“我，我去叫门了！”
“有人在吗？在下平川县衙捕快，有事拜访方老太爷。”
深红色的大门被扣响，没一会儿便有下人从内部拉开了大门，一个穿着黑色锦衣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袁满定睛一看，嚯，老熟人了！正是那天见过的管家方裘。
方裘也是抬眼一看就认出了来人，脸色立马黑了。开口便是一连串诘问，丝毫不带半点客气。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县衙的小捕快嘛。怎么的，你来我们方府干啥？是有我家孙小姐消息了，还是我家孙小姐已经救回来了？”
前儿个可是把他气得够呛，没想到这才一天，他就又见到这县衙的人了。
“方小姐暂时还没消息。今日是我家大人想要拜访方老太爷。听闻老太爷已经为了小姐的事搬回了本家，因此特来问询一二。”
方裘这才看到了站在马车旁的孟九安和顾桥，脸色就更差了。他本心是不想叫这些人进门的，嘴里拒绝的话语都准备好了，却被孟九安打断了。
“方管家不会是不想为我等通报吧？”孟九安挑起眉，他哪能猜不出这管家的心思。“你若是不通报耽误了我们找你家小姐，只怕你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吧？”
方裘一哽，一脸踩到屎的晦气表情：“……”
“行，那你们等着，我这就进去通报。但我们老太爷见不见你们，那可就不好说了！”说着便一甩袖转身走人，还叫下人又把大门给关上了。
顾桥见状无语地掏出了一小包盐渍杨梅，招呼了一声袁满：“满哥，过来吃东西。我看着老货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来了。”
“等着吧，他也不敢不回来。”孟九安顺手也捏了颗杨梅塞进嘴里。
“这种狗眼看人低的蠢货，到底是怎么当上管家的，难道这方家都是蛇鼠一窝？”
“我现在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凶手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吗？”顾桥边吃边嘀咕。
袁满摇摇头，心说他也没见过这种人。
“方府的名声一直很不错，以前没听说过他家做过什么坏事。”
“哎，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家表面看着光鲜亮丽，谁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德行呢。”顾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他们高门大院的把门一关，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什么呢，对吧。”
“我们西宁府以前就有个很有钱的员外，出了名的谦谦君子，高风亮节。结果私底下关上门小厮婢女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个，后来还是有个婢女的爹娘闹到了府衙，这事才爆出来的。”
“所以说看人不能看表面啊。”顾桥故作深沉地摇摇头。
孟九安看着好笑，抱着手臂看顾桥嘀嘀咕咕地给袁满讲他们之前在西宁府生活的琐事，两个小的还真能聊到一起去。
足足一刻钟后，吱呀一声，方府的大门又打开了，方裘臭着一张脸一摆手：“孟大人请吧，我家老太爷在正厅候着了。”
“好说，好说。”孟九安背着手，懒得理会对方那不情愿的模样，笑眯眯地就带着人进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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