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新兵们将会迎来自己的第一次实战打靶,因而静态瞄准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训练时间。
训练场上闷热无风,只有身旁同年兵动作蹭到的灰沙,手里的教练枪握久了甚是无趣,叫人昏昏欲睡。
傅越在后头偷偷拽了把裴张,苦着脸道:“裴哥怎么办,我近视啊,看不清靶纸。”
裴张愣了愣:“你怎么过的体检?”
傅岳小声道:“那张视力表上下左右我都背熟了,可这靶心上又不写着E。”
裴张只得宽慰他道:“其实也没什么,班长不也说神枪手都是模模糊糊打十环。你瞄准后回收视力,再瞄一次。还有就是肩膀抵实以防后坐力,看不看清都没差。”
其实也就还是班长交代那些话,可傅越就是特别服他,听地也不再那么紧张了,念叨了好几句班长常说的有意瞄准无意击发之类的。
裴张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右眼在瞄准与靶心间建立起一道连接,在心中模拟扣动扳机时,将抖动幅度的干扰压制到最小。
静态瞄准时有多沉闷,坐在迷彩车里时这群新兵蛋子就有多激动。
坐在迷彩车里看着闷了十几天的大院在身后远去,不能讲小话就马扎凑在一处唱军歌,众人眼中都流露出打靶初体验的欣喜与好奇。
试问哪一个应征入伍的士兵不向往那柄冷铁钢管,不渴慕那炽热内膛的极致浪漫呢。在队列内务里纠缠了一个月,终于要上真家伙了!
事先演练了好几遍流程过场,安全员申明验枪步骤、瞄准要领与故障守则,这群半大小子脸上谁也不写着紧张畏缩,而是满眼的兴奋与好奇。
新兵训练很是规范,基地出了不少人来保障,发弹员、指示员和身后的安全员都已就位,新兵们则在热身后被带到了靶场。
他们一个个看着远处等距分布的靶纸和地上的支托,心内轻微的恐惧更激发了隐约的兴奋,还掺杂着对神枪手的渴望。
听了半个钟头噼里啪啦的枪响,近距离和放鞭炮也差别不大,只是更强烈持久些。终于听到了二连进场的口令声:“第七组起立!”
裴张沉下心来,依从口令带队到等候区的草皮,放下马扎后和一班一起去热身。
十几天下来,从刺头俨然摇身一变为训练尖兵的纪凡潇早已成了方宽的香饽饽,此时方宽正笑容满面地拍着他的肩头道:“潇潇啊,兵王的称号就交给你了!”
纪凡潇当下给面子地高声道:“是!”
方宽闻言,精准地越过一班的队伍给了袁疆和裴张各一个挑衅的目光。
一列靶位有十个,一个班八个人,袁疆清楚方宽的意思,便派出裴张和宋喜,对二人嘱咐道:“瞄准自己的靶位,心无旁骛。”
裴张和宋喜也吼道:“是!”
两人紧接着随上了一班的末尾,最后一个正是纪凡潇。
纪凡潇从小玩这东西很熟练了,装弹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发弹班长都赞道:“小子可以啊!”
纪凡潇领先一步立正等着,冲班长笑了笑,又冲裴张欠揍地挑了挑眉。
裴张只是沉住气,牢记袁疆的嘱咐,和平日里瞄准时排除杂思的正念,直到靶位前一字排开,卧倒,瞄准,激发,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
激发的那一刻就像个大号炮仗,亲自开枪时的体感比远远坐在训练场边上还要不同些,此起彼伏震地裴张的脑子嗡嗡作响。
身旁的纪凡潇显然对自己的枪法极为自信,几乎在数十秒内就熟稔地迅速打完了十发子弹。
纪凡潇撇了撇嘴,感到惋惜,新兵连的步枪还是太没劲了。要是能去尖刀玩玩,那还有点意思。
想着,纪凡潇舔了舔下颚,目光不自觉地移向慢吞吞瞄准的裴张。这人坚定的侧脸和流畅的下颌线,虽然手法还不算熟练,这副样子还挺够唬人。
裴张听着身边或急躁或自信的枪声,只是自顾自地瞄准,每一发都耐心地追随着那种模糊中清醒的感觉。
他是最后一个收枪的,子弹用尽后场内已经空无声息。
裴张跟从着回队的口令一路小跑回等待区,看到了袁疆赞许的眼神。靶纸还要等到下一轮才能被收集出结果,但裴张至少知道自己的瞄准姿势和心态都没有问题。
他沉静地等待着结果,等来了大呼小叫的小康班长。他手里捏着张记录纸匪夷所思地看着迎上来的方宽和没出声却认真看着的袁疆道:“班长,你们班的靶纸……”
方宽见状一皱眉:“成绩不好吗,没可能啊!”小康班长也皱着眉道:“不是不好,特别好,除了一个倒霉蛋,你们班的上靶率都及格了,还有个接近十发全中的,就是……”
方宽听到前半句已经舒坦地裂开了嘴,虽然最争脸面的是优秀率,但及格率作为底线也是他们挨训时的半张免死金牌,故而松下一口气。至于后半句,他一把夺过靶纸道:“什么叫接近全中,那不就是我们潇潇的神枪手吗。”
接过来他也愣住了,袁疆过去看了一眼,回头看向偏头过来等结果的两个班道:“八号靶位空,九号靶位199环。”
“靠!”纪凡潇懊恼地一拍大腿,自己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简直可恶!
裴张则是放下心来,不管99还是100,作为初次体验,至少证明他有这个实力。
方宽忙道:“虽然瞄错了地方,不过我们潇潇准头好的很,丢的那一环肯定是你们班的。”
见袁疆面上毫无波澜,方宽还不饶人起来,一副自家闺阁被登徒子踏脏了门槛的跳脚样,痛心疾首起来:“老袁啊,你说你这整的,叫人多难受不是,白白毁了我们潇潇的枪王名号!”
平时不吭声的袁疆这时就需要李耿的一些对外发言:“班长,也不能这么说吧,你们纪凡潇连靶纸都能瞄错,这准头是怎么看?我们小裴做人踏实,瞄准细致,他都是最后一个打完的,断然不会有误差。”
方宽一下火了:“怎么说话的,袁疆,这就是你们班的二年兵?过来带个兵就拿自己当士官班长?自己还是个列兵呢。我们潇潇那是快准狠,一气呵成,他那瞄准第一发没有问题,着弹点都在一起的!我看你们裴张那么慢,紧张出错的可能性才最大吧。”
“你!”李耿梗着脖子,他向来赖以逞凶的等级观念此刻又如同新兵连的梦靥般欺到自己身上。
袁疆终于出口了:“这一环空口无凭,不好评判。但裴张和李耿都是我的兵,无论枪法和做法都轮不到方班长指教。”
方宽哼一声,不提这一环,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虽说纪凡潇坚定地相信那一环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但方宽这个维护法,叫他自己心里听着也不痛快,当下他举手报告道:“报告!”
他惊异地听到了自己和裴张一起的声音。
纪凡潇继续道:“报告班长,我申请再打一次。”
裴张听到他的声音停下了,袁疆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裴张沉声道:“是。”
方宽道:“潇潇啊,班长肯定是相信你的,不过一会还有第二轮,现在去跟连长打申请也不妥当,咱们就等第二轮见真章吧。”
袁疆也道:“那最好。”
第一轮四个连打完,果然还是他俩遥遥领先,除此之外只有各连一两个零星的98、99环,拿下这唯一的100环也就显得更为紧要些。
营长着重表扬了新兵三连的尖兵气氛,并开启了第二轮训练。
这一回裴张和纪凡潇可谓是铆足了劲儿,争得就是那一份十全十美。
可巧了,小康班长跑来报靶纸时,噌一下从马扎上站起来的方宽和袁疆如同在高考考场外焦急的家长,又像产房外等待结果的丈夫。
小康班长微喘着道:“绝了!”
方宽不耐烦道:“什么,你有话能不能直说,二年兵就是不懂事,你们这批班长都怎么教的?”被内涵的李耿气地从鼻子喷出口气。
小康班长忙道:“对不起班长,你们八号和九号靶位都是全十环!”
他没压着嗓子,周围各连的班长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不禁觉得尖兵这种东西真是样样都行,在自家这几个熊孩子还卡着弹上不了靶的时候,人家都有全十环了。
这下方宽舒坦了,夸口道:“我们潇潇就是兵王!”
这回拿着确切证据的袁疆也接话了:“我们小裴也是兵王。”
方宽斜了他一眼哼道:“那就中期考核见真章!”
一周后的中期考核,也就是纪凡潇和肖烨约定的期限。较之先前赌注的新兵第一,目前看来他和裴张还不知鹿死谁手,纪凡潇心中却不知何时已没了先前急于离去的焦灼。
纪凡潇不觉摇了摇头,难道我真是在这吃没头饭脑子烧坏了,又或者这样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纪凡潇不觉露出一抹笑,看向迷彩车里注视着外景的裴张。
可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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