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可以收殓的尸骨,纪凡潇在月光映照的地面上写写画画,猜想明天亚种可能的进攻方式,和哨所里还可能利用的。
想的最多的是自己的死法,他不想让自己死得太舒服。
他想到裴张,真对不起,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想到那家伙每次不服输抿着嘴很倔强的样子,和雨水滴落在脸庞上很难过的样子。
真不想看到那家伙难过啊。
想到肖烨,那个从小到大冷冰冰的可恨的家伙好像没那么讨厌了,梦里他看到军事法庭上父亲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和这次出征时两人沉默的道别。
想到代战,那家伙就算在濒死的时候也只会冷冷地叫人守住。
还有方宽,乔排,喜子,老薛,秋排,春妮班长,小徐……
纪凡潇混沌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走神。
只剩下一个人,没了哨兵,纪凡潇于是再次加固了哨所的周围的防卫。
说是防卫,也没什么攻击力,都是绊发雷和烟雾弹之类的小东西,只是被纪凡潇布置地精巧些,装神弄鬼还能糊弄部分心智不大健全的亚种,拖延为数不多的时间。
只是再拖延,纪凡潇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哨所,也不剩什么时间了。
漫漫长夜,纪凡潇便去山坡边上捡了不少石子作弹弓用。
虽然空空荡荡的胃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了,他还是找了些干瘪的果子就着水和野草一起往口里塞。
纪凡潇还在屈劳关里搜刮出小半块压缩饼干和吃剩的半个馒头,想起代战曾经严令禁止的浪费和自己的嫌弃的泔水,觉得训练的日子可真快活。
吞咽很费劲,还予甲下破破烂烂的人类躯壳里,结成血壳子的伤口又被他的动作撕裂开来。
第八日的清晨已然大亮,这片山岗却仍是静悄悄地毫无踪迹。
最后一口水也喝完了,纪凡潇已然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水米未进。
然而与油灯枯尽的状态比起来,他此刻更像是燃烧的一把火。
瘦削地愈发立体的轮廓,冒出来的胡茬与乱糟糟额发前露着精光的眼,看着愈发像个精兵样了。
关于能用最后一条命做什么,纪凡潇思来想去很久。挨过今天的进攻不难,难的是接下来的日子。
纪凡潇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会来,但他知道尖刀一定会来,裴张一定会来所以他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就死了。
纪凡潇记得,屈劳关这样重要的节点是有备份机的。
实在守不住的时候,他就会彻底地毁掉固定在哨所的主机,而备用机就藏在前几晚乔排挖出来的地窖里。
一旦供电恢复,屈劳关哨所就能以最小的代价重启,连结整个北域的精神网。
而亲眼见到屈劳关哨所被毁掉的亚种。也会因为主机的缺失而无法以明光铠的战斗形态行进。
至于身着还予甲的那部分,他实在是顾不上了,只好为它们准备基础的猎人大礼包——盖着枯枝的沼泽陷阱、重力触发机关、飞箭,诸如此类。
不知道百年来均是退化了捕猎技能与反侦察能力的猎手与猎物,谁会更胜一筹。
见到来的亚种仍然身着还予甲而非明光铠,纪凡潇暗暗松了口气。
他仔细地整理备用机周边的线路,检查自己布置的小机关,便出哨所迎战了。
来的是他的半个老乡,一群鬣狗。
他化身为亚种的形态,一声长啸便纵身扑入战局。
血脉里的压制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但有限。
很快鬣狗们便发现这只不过是头强弩之末的、孱弱的狼罢了,撕咬地也越发凶狠起来。
鲜血流淌在周身的感觉给他水分的错觉,纪凡潇不自觉地舔了舔,咸腥味刺|激地他更清醒些。
纪凡潇低喘着出拳,学习裴张的样子,以最小的代价猎杀最多的敌人,直到终于无法运用自己的身体多一秒。
他像把生锈卷刃的刀一般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听见鬣狗们啃啮着自己的躯体,还有一部分迈过他,然后被他的机关击中。
纪凡潇的意识模糊之际按下销毁主机的按钮,鬣狗们相继死在机关之下,他什么后招也没有了。
纪凡潇手脚并用地爬回哨所,沿路暗红的血迹滴滴答答。
无痛化针剂,他突然想到无痛化针剂还剩一点,他可以从注射器里榨出几滴,也许能让他以这样的形态再支撑片刻。
就在他爬到放置针剂的柜架脚边,抖抖索索的手不慎打翻了架子,丁零当啷的零碎物件压着架子一同沉重地倒在了他身上。
纪凡潇被砸得眼冒金星,险些昏死过去。
意识模糊间他听到一声久违的刺啦声,他顶着身上的架子向那方向爬去,接着听到了此生最美妙的声音:“……已重启,更新完成,收到讯息1,2……共收到三条未读讯息。”
纪凡潇不知不觉掀开架子爬起来了,他手也不抖了,稳稳地从满地杂物中翻出了用废的注射器,舔净了里面的无痛化针剂。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确实觉得身上不那么痛了。
接着他给自己止血,命令这具身体不能在明光铠的连接过程中掉线,然后翻出了剩下的兴|奋|剂,注射一针后接入了明光铠的连接室。
魏赐说得对,人是可以相信未知的希望的。
连接上明光铠后纪凡潇几乎失去了和自己原本这具身体的感应,他接受了全部的未读讯息,都是供电恢复的一瞬间代战发出的。
代战的第一条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守住。
和他梦里见到的语气一模一样,纪凡潇不觉咧开嘴笑了一下。
第二条的内容是:全球断电,前线告急,24h内支援。
纪凡潇想,挺好,8h一针兴|奋|剂,他能撑住。
第三条则是急切的问询:二组有无在岗哨兵?收到请回复!
纪凡潇喘了口气,回道:收到,在岗哨兵纪凡潇保证完成任务。
供电恢复的时候各处都陷入纷乱,那头没再顾得上回复。
良久,纪凡潇将其余明光铠配置完成后才收到一条:活下去。
纪凡潇想,像裴张发的。
不去想那具植物人一样的躯体之后,纪凡潇的心情松快了不少,当然他知道苦战的日子在后头。
供电的恢复意味着明日来袭的将是浩浩荡荡的亚种明光铠大军,再不是前几日原始的冷兵器时代了。
纪凡潇深吸一口气,趁夜将几具亚种的明光铠安置在哨所的周围。
理论上来说,只要他的精神力稳固,就能够瞬间在这几处的明光铠之间切换,纪凡潇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初具雏形的计划。
第九天,破晓的时候,纪凡潇就远远看见一支训练有素的明光铠队伍过来了。
他注射了一阵兴|奋|剂,选择西边草丛里的那具狮族明光铠,步履蹒跚地走到亚种面前。
纪凡潇用不熟练的狮族语言模仿道:“跟我来!狡猾的敌人在这边!”
他的发音不准确,不过没关系,这群亚种并没有狮族的人。
这支队伍显然愣住了,接着为首的亚种用人类的语言试探地询问:“大人?”
纪凡潇于是流利地切换回来,开始颐指气使:“蠢货,跟我来,这群狡猾的人类已经转移到了这个方向!”
接着他切换到另一片草丛里的一只花豹,和狮形亚种站在了一处。
亚种们不疑有他地进入了小树林,走到领头的亚种终于察觉不对,便发现领头的狮子和花豹突然没了踪迹,林间满是烟雾弹的浓雾,有亚种扯着嗓子喊:“敌袭!”
亚种们在浓烟滚滚间不断感到被蛮横地攻击,或是被拆掉腿部的零件。
纪凡潇心知自己的精神力不足以持续进攻,便选择了最省力的办法。
即将亚种的明光铠拆卸成零件,他所引的这条路正是通往山崖,纪凡潇将拆下来的腿部件往悬崖下抛去,直到驾驭的这两具明光铠都被发觉上当的亚种拆了个稀巴烂。
亚种的精神力都属上乘,自然也配备了备用的机甲,纪凡潇预计下一波攻击两个小时内就会到来。
它们一定也得到了先驱部队的教训,不会轻易相信离队的亚种,唯有死战。
纪凡潇不记得自己和多少亚种交手,只记得满地兴|奋|剂的针头,药效持续地越来越短,他的疲惫越来越往下坠,没有边际的黑暗依然将他包裹。
“潇潇,潇潇!”
睁眼看到裴张时,纪凡潇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或者是死后的妄念。
他看着裴张的嘴一张一合,而他听不清。
一阵猛烈的撼动大地的震动险些将他们掀飞了,裴张死死地捂着他的耳朵。爆炸的声响太大,纪凡潇看到裴张的双耳都渗出血迹。
他心疼地想要伸手去摸摸消瘦了好多的裴张,却动不了。“你的……耳朵。”
纪凡潇听到自己喑哑的嗓音,裴张俯下身子靠近他的胸膛,纪凡潇终于听清了这一句,裴张哽咽道:“还好,还能听见你的心跳。”
纪凡潇看见苍老地不似那个凌厉冷硬的将军一样的肖烨矮下身子,第一次轻轻地抱住了他,纪凡潇看见自己没一块好肉的身上生出狼毫。
肖烨低头摸摸他的脸,哑声道:“你出生的时候,我很抱歉。我只是,太爱你的母亲了。”
什么嘛,纪凡潇无声地苦笑了下,想起张春妮说过的,和肖烨长久的咳嗽与身上的旧伤。
什么嘛,原来只是中了显形弹啊。
都这么多年了,多大的人,就不能长张嘴吗。
纪凡潇握住了他的手,抬上担架运出去时他看到代战,后者向他点头:“睡吧。”
纪凡潇看着他和方宽,小声道:“对不起班长,排长和刺猬,我……”
方宽心疼又难过地摸了一把他长长不少的毛寸道:“潇潇,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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