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胖硬生生叫了三次,宋喜才终于死乞白赖地下床,抱着被子出了门,找个角落便裹住头歪着继续睡。
裴张想了想,还是问他:“你没抄啊。”
宋喜换了个姿势,露出头靠在门廊上闭着眼笑,露出一颗有点歪的小虎牙,迷迷糊糊地说:“不抄能把我怎么着啊,昨儿晚上我要不答应着,那鞋拔子脸得逼逼叨叨个没完,我那是不想耽误你们睡觉。”
裴张才发现他年纪也不大,笑起来很阳光的样子,带点小叛逆。
正巧小胖在他边上,一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被子身上,企图泰山压顶叫棉花识相点自己服软,一边还哼哧哼哧地,苦着脸道:“你要是不改,迟早遭罪。这新兵连就是整人来的,一代传一代。进门看内务,出门看队列。要想腿不折,就得有眼色。”
宋喜满不在乎地咧开嘴:“小爷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小胖轧好自己的被子,又道:“喜子啊,你可千万别跟班长杠上,被整的人可惨了。体检的时候不是不能有纹身吗,有个哥们儿,专门挑着走兵前一天给纹的,老大一块了,是他女朋友缩写的字母,还说人来当兵了,心是他女朋友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啊?”
眼见着小胖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了,宋喜只得揉揉惺忪的睡眼给他捧个哏。
“害!”小胖一拍他大腿,宋喜一抖,“说话就说话,你干啥玩意儿啊?”
“不好意思,我这不激动嘛。就那哥们儿,纹身给暴力洗了,听说在那被按着鬼哭狼嚎的。并且说一个脏字计时冲一圈一公里,屋里头就俯卧撑一百个,不碰铃铛不作数,再把之前不客气说错的话抄一千遍。我昨天涮拖把看见他,人都快傻了。”
宋喜彻底醒了,不以为然:“他傻的啊,人家让干啥就干啥,那么听话。”
小胖一脸难色:“这毕竟你都进来了,不服管被当作拒服兵役的话,后果可太惨了!”
宋喜看向他:“什么后果?”
“总之就是很麻烦,来的时候给家属发荣誉金牌,这要是扔回去,就是逃兵可耻!”
这番话一出来,宋喜顿时就沉默了。小胖偷瞄了他两眼,觉得应该是说服了,就安心地叠起被子来,
又过了会,宋喜闷道:“我也不是存心找事,只是我一说话,那个鞋拔子脸就看我不对付。”
裴张道:“没关系,我们不说话,他也看不顺眼。”
宋喜附和道:“这人实在讨厌!”
裴张又道:“你进来是要讨人喜欢的吗。”
宋喜愣住了,道:“是来,抗击亚种的。”
裴张道:“那不就是了,你就当他是头亚种。”
宋喜乐了:“那他肯定是芒果核成精的亚种!”
裴张循循善诱:“你的目标就是在亚种环伺的新兵连,杀出重围。”
“好!”宋喜闻言兴奋地一挥臂,唐丸忙嘘声道:“轻点轻点!”
宋喜吐了下舌头,接着便抖抖自己皱巴巴的军被,打算铺平叠起来。
小胖瞟一眼裴张已经初具雏形的被子和宋喜的一坨面包被,心道这都快打扫卫生了你也来不及啊,倒不如交个罚抄少惹一件事呢。
宋喜似乎是意会了,随即一脸震惊地看着小胖从迷彩裤里掏出一只笔和展开六七道居然是一张A4的小纸片,“你揣着这玩意儿?天天罚抄啊!”
小胖叹口气,拍拍他的肩:“以后你就知道了,先用我的吧,周末要能去服务社的话记得多买点纸笔,你抄着,公共卫生我们先弄。”
宋喜拿着纸笔,见裴张合上自己的被子,接过他的棉花团轧了起来。
宋喜有点愣,又有点警惕地看着他俩:“你们对我那么好干嘛,想我帮你们干架啊?”
小胖看着他乐:“传帮带嘛,而且,在这里头,一人犯错,全班连坐,谁也别想好过。我就想舒坦点过日子,你可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宋喜闷闷地道:“哦。”
抄着抄着,又小声来了一句:“谢谢。”
像宋喜这样好歹在意脸面和家人的新兵就算难带些,至少有个顾忌。而纪小少爷嘛,思想转变得心路历程可就曲折得多了。
烈日炎炎下,新训营南训练场。
此时纪凡潇的头还在因为缺觉而隐隐作痛。
昨晚有人掐表对他们这群新来的说四点半起时,一般凌晨四点还没睡的纪凡潇还只当瞎扯,就算是夺命军哨也是六点才响。
有个小个子解释说那是班长的点儿,咱们四点半起,新被子棉花抛,得轧半小时,再叠半小时,然后打扫半小时,才是集|合的正点儿。
纪凡潇一挥手将他打发了,心说我就不起,怎么地。
直到今早他破天荒地在四点半给人薅起来,带着起床气就是险些就是一声“滚”字脱口而出。好在纪凡潇的脑子先一步醒了一小半想起这不是自家地盘,接着又醒了一小半想起昨晚连累这伙倒霉蛋的事故,才差点没出言不逊。
接着他剩余的脑子便只剩下翻个身接着睡的意识了。
然而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迷迷糊糊间他感到自己的被子被提溜走了,纪凡潇警惕地睁眼,差点又出了声,看到先前那双手的主人正焦急地冲他比着嘘声。
纪凡潇把头往前探了探,听见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小个子轻声道:“你快起来吧,再不叠被子就来不及了,卫生我们已经打扫完了。”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给你叠也行。”纪凡潇沉默着,睡意都消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内疚。
其实他在心里理直气壮地想着,如果这些素不相识的同年兵因为受罚骂他,他一定会趾高气扬地把这群被驯化的哈巴狗都骂回去,可这小子只字不提责备,却无端激起了他一身烦躁与抱歉。
妈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臭着脸攥着被子下床道:“不用。”
他打着哈欠拖着步子来到地面已经被拖净的门廊,原想找点什么东西垫着,又觉得自己待不了几天,省的麻烦,便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将尚且热乎的被子平铺在地上,开始磨豆腐工。
他象征性地用膝盖将松软的被子往下压了压,便开始捏着三等分的边缝叠被子。掐出三段线,马虎合上背角,纪凡潇便自觉已是十几年来了不得的进步了。常年窝成球的被子,居然在自己手上有了形状!
带着这份满意劲儿,纪凡潇一手端着被子,揪着边就要将这坨玩意拎回去。毫不走心地到过路打扫卫生的隔壁班的小胖子都大惊道:“哪有你这么抱被子的!”
纪凡潇莫名其妙道:“怎么?”唐丸嚷道:“你以为军被是普通的被子?这可是得供在炕头的老婆!”
见纪凡潇不置可否,唐丸拍拍他的肩,同情道:“兄弟,你这被子估计得垃圾桶见了。”
纪凡潇打了个哈欠道:“没事。”
不过以他从小在大院看惯的被子来说,这的确就是一坨屎,好好的棉花被放飞地发展出面包的天性,除了缝线还算清晰干净,那被子抛地像他现在困不活的脑袋瓜,后墙也塌着,捧在手上就散了下去,方才叫他的徐嘉禾见他揪着被面扔上|床,惊地说不出话,徒劳地试图替他修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集|合的时候方宽当着全班的面骂了他的被子足足五分钟,之后一巴掌掀到了楼下草坪,恶狠狠道:“自己下去捡,明天就是茅坑里头。”
纪凡潇甚至没捡,心说今晚爷必不能还窝在这个破地儿。后来还是徐嘉禾怕给干部看见,又是一出风波,给他把被子顺回来了。
早操集|合从北院带队来南训练场时,纪凡潇清楚地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警卫兵,竟然隶属于营队大门的哨兵。
得,纪凡潇终于意识到这两个人可能会守着他一整个新兵连,不知道肖烨有没有付他们加班费。
早晨八点,各连队准时在偌大的操场渐次排开,方宽下达命令道:“第一个科目,军姿两小时!”
面前的一列列新兵目视前方,绷紧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此时便是各位班长各显神通的时候了。纪凡潇从最西边往尽头望去,分别是方宽在他们领口固定的大头针,二班袁疆夹放在新兵后背端直的十字架,三班则被孙亚东带到了尽头拐角的阶梯,一列人整整齐齐站在了约莫离地半米的最高处,脚跟空出半截来。
起初还好,没过三五分钟,就有平衡不好的摇摇欲坠起来,孙亚东厉声喝道:“不想摔下去就重心前倾,装晕,我让你再装丫的。”
一众新兵皆是昂首挺胸绷直腿,手臂贴紧裤缝,不一会汗便淌了下来。另有各班班副在队列中巡视纠察,时不时扯这个一下,推那个一把的,动的人自行报告做十个俯卧撑。
这俯卧撑可也有名堂,各班面前的草地上横过一条贴地细绳上系着的银铃,下巴磕响才算一个。
正面直射的太阳光晃眼地叫人迎风流泪,纪凡潇一边宽慰着自己就当美黑了,出逃成功干脆去海岛晒一圈,另一半游离的大脑功能区则开始冲着东面的铁路轨道出神,哪辆绿皮火车,带走我吧,一会休息打报告,从后头翻墙绕出去就成。
被晒蔫了的纪凡潇又想,去厕所也有班长在后头跟着,不可行。
休息五分钟时朝向阴面,纪凡潇又瞧见了西面的公路,望眼欲穿地数着过路的大巴、客车、的士,甚至看着收垃圾老大爷蹬着的三轮都咽了下口水。不过一定不能穿着这身出去,肖烨当然没给他准备便装,大不了裸着上身反穿体能短裤了,小爷这肌肉又不是不能见人。
纪凡潇郁闷地收回这些不着边的想法,不行,绝对不行,让他做贼似的,灰溜溜逃回去,这多掉价。
只是这糟糕的连坐大大限制了他的发挥,为免继续殃及无辜,纪凡潇决定更改自己的战略,不能这么毛躁地激怒这傻大个,至少不能做得太明显。
就在纪凡潇苦思冥想之时,消失了好一会的方宽突然神秘兮兮的回来了,带着一筐让人眼睛发直的东西——入伍时收缴的手机。
纪凡潇清晰地听见旁边那个刺猬咕咚咽了下口水。不怪他夸张,纪凡潇也一直记得新兵连三个月都是与世隔绝的,不过方宽能有这么好心?还在训练时间,必定有诈。
就见方宽一招手叫班副把众人衣领上的大头针取了下来,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站累了吧?来,歇歇。这么久没见,认领一下自己的手机。”
方宽走到面前叫他们一一指认,然而当然不是递给手里,而是,垫在了脚底,还是正面朝上。
方宽发完手机,看着愁眉苦脸的新兵,舒怀地扬起眉毛:“怎么样,滋味不错吧?你们班长我觉得呢,二班太温柔了,三班又有点危险,还是这个比较好玩。谁再敢脚跟着地装晕,就让你们的手机屏幕看看20码臭脚丫子的实力!”
纪凡潇在一旁喊:“报告班长,这个科目有点困难,请班长示范!”
方宽一个眼刀甩过去:“又显着你了少爷?”
纪凡潇一脸无辜:“报告,我只是想认真向班长学习。新兵都能完成的训练,您不会做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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