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套房,楼宵便道:“回答我昨天的问题。”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章姮挥挥手,“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要么你自己主动告诉我,要么我自己去找,那最后能挖出什么,挖到哪里,我就不确定了。”
章姮咬牙,眼一直在颤。
“为什么这么拼命在赚钱?”楼宵问:“为什么接连打两份工还住在南街那种地方?为什么连买一双新鞋的钱都没有?”
“羞耻”的怪物再次将她死死缠住,她望向别处,“尊严”的风沙墙土崩瓦解。
“楼、宵。”她第一次直呼其名。
“我要知道,不论是从你嘴里还是他人嘴里。”他不由分说道。
她不想。
“我欠了人钱,背了债。”她说。
“怎么欠?欠谁的?”楼宵穷追不舍。
话都已经开了口,瞒一些细枝末节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全盘托出。
“我以前开过一家店面。”章姮闭上眼睛。
“破产了?”楼宵问。
章姮点点头。
楼宵:“怎么弄的?”
“我出过一场车祸。”
楼宵:“这事我知道。”
章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当时我就山脚下,被困在车里,天上路上地上都没有一个人。手机只剩下最后一格电的时候,只给我当时的未婚夫打了电话,我都没来得及报警,全凭本能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但是他没有接电话。”
“被困了多久?”楼宵问,他伸出手掌,给她揉搓着肩膀。
炽热的掌心驱散了寒意,章姮收回惊愣的目光,“一天一夜。”
“章姮……”
“他太忙了,忙到根本没有时间接我的电话。所以我只能等着,睁着眼睛看车顶变形,看玻璃插进我背上。”
“对不起。”他的声音又轻又低。
章姮闻言只是摇摇头,她又吐出几个字,“我在急救室的时候,他正忙着转移店里的商家网银。”
“那你的店?”楼宵问。
章姮:“等我醒来的时候,店已经被工商强行查封了。”
“那你那些员工呢?”楼宵又问。
章姮:“正忙着和我未婚夫上床,应该顾不了我了。”
楼宵垂眸低声,“我……”
“很多朋友凑钱给我付了工商罚金、铺面租金还有医药费。我欠她们太多了,我已经欠不起来了。”
一滴泪掉下,她匆忙擦拭。
“一共多少?”楼宵问。
“三十九万七千,”章姮:“我已经还了近九万了,再过几年我就能还清了。”
“再过几年这样的日子?”楼宵又问。
她看着紧紧攥住自己小臂的手,慢慢地点头。
因果不空,她的因果自然就该由她来承担。
“不要那么辛苦了,我会帮你。”楼宵说。
这些钱于他而言不过九年一毛,都不及股市一小时亏的利息多。
章姮猛地摇摇头:“不要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绕过,大步走至门口,作欲开门。
“我做不到。”楼宵追上拦住了她。
章姮横臂隔在他们中间。
“章姮,”楼宵淡淡道:“可能你无心注意,昨晚我没用避孕套,一次也没有。”
章姮脸上血色尽褪,无比惨白,“贱人!”
“没经验,疏忽而已,”话毕,他皱眉轻声责备道:“不要说脏话。”
“没事,没事,就一次而已,哪有那么轻易能怀上?”章姮鼻尖冒出数颗滚圆的汗珠,嘴里不住喃喃,一个劲地试图说服自己。
“实际上是四次。”他纠正道。
如果是排卵期……
楼宵:“我不会让我孩子的母亲为钱的问题发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章姮很慢很慢才吐出一泡气,“不可能会有孩子的。”
楼宵眼帘微掀,看向门边颤栗的女人,视线逐渐向下,“希望我们都能如愿。”
*
“我讲完了。”楼宵说。
程倚润一个劲地笑,笑到口干舌燥,“发癫。”
楼宵皱眉。
“你喜欢她——”话还没走到一个逗号,程倚润从善如流地嫁接了,“和她睡觉。”
楼宵眉头蹙得更紧了,“别胡说。”
程倚润:“你脑子里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楼宵唇刚动了动,程倚润立即道:“算了!不要回我,你现在根本就没脑子。”
他越不让楼宵说,楼宵就越要说,“你不知道,我今早去过她出租房那儿。房东说她都是半年一付,下半年的房租还没交。”
程倚润左眉高高扬起,“所以?你给她交了?”
楼宵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你觉得她知道后会开心吗?”
“她开不开心我不知道,”程倚润耸了耸肩,“你那些大学同学要是知道这件事,准开心死啦!见鬼,真是见鬼了!宵哥,你钱多烧得慌啊?到处施舍啊?那女人是个什么人物值得你这样做啊?!”
程倚润完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很有可能怀上了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再让她继续乱跑。”楼宵说。
程倚润又想笑了,“说通了?”
“……”楼宵很快地摇了一下脑袋,快到微不可见。
程倚润:“宵哥,你关不住她的,这个女人野惯了。野花养在家里绝对会养死,这样一个女人拘在家里,你很快就会对她感到厌烦。”
楼宵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程倚润才说道:“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楼宵阖眼,异常痛苦的模样。
“瞧瞧,爱情把这个男人弄得多惨。”程倚润眼睛似箭一般看准这个遭罪的男人。
“爱、情?”楼宵不自觉喃喃重复这两个字,似乎誓死要从中琢磨出什么了不得的意味来。尽管他念得很慢,但字落音的最后一瞬间,他很快笑出声来,“别傻了,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小流浪汉?”
“可是爱又不是风投,能有来有回,能容得下你精打细算、未雨绸缪?”
楼宵似乎还听不懂程倚润的暗示,他一直想要娶一个身世名望都配得上他又安静顺从的女人,总之,和章姮一点关系都没有。
“宵哥,如果她真的怀上了你的孩子呢?”程倚润笑道:“你不娶她?”
楼宵:“那是律师该操心的事情了,爱情可不会影响律师为当事人争取权益。”
“但如果她没有怀孕呢?”程倚润:“你要怎么做?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不管她有没有怀孕,”楼宵语气十分平静,“她都跟了我。”
“打算给人家一个什么名分?”
程倚润笑得很开心了,“妻子?”
“不可能。”楼宵说。
程倚润看着很快摇头的楼宵,笑得就更开心了,“那等你结婚后,打算看着你老婆怎么处理她呢?这样的事情,咱们应该司空见惯了。”
他说完又笑骂,“宵哥很有当薄情郎的天赋啊。”
“不是。”楼宵抿唇,因为他真的没想过,“你觉得她有选择吗?”
*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章姮蹲到腿麻,一路扶着墙颤巍巍走出卫生间,手里捏着干净的卫生棉,都没机会拆开。
她的生理期一向都很规律,十几年了都没推迟过……不,不,不能再想了,不可能的!
在那一段天昏地暗的时间里,她不住祈祷,其实也是因为她就在套房这儿无事可做。
今天第一个见到的男人,章姮还记得他那天就站在楼宵后面,关系很亲近。
“早上好啊,章小姐。”这个男人笑得亲和又风流,“宵哥就在就餐厅等你,我刚好上来路过。”
“唔,你也好。”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些人,只得局促不安地接上话打了招呼。
男人站姿并不笔挺,有点微微侧斜着的模样,依然笑着,“等下对宵哥放轻松一点,嗯?”
“我,我习惯了。”章姮说。
她走进就餐厅,迎面撞上坐得挺直的楼宵,脑袋向后倒去,不由得一激灵,但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楼宵眼睛对准了她,丝毫不放松,“下次穿好衣服。”
“为什么?”章姮说得飞快,她都穿得严严实实了。
楼宵沉默了,好像也是一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的模样,或许说得出来,但他又觉得最好不能说,至少不能让她听见。
于是,他看了她两眼,“吃饭吧,一小时后,出去一趟。”
章姮又问:“去哪儿?和谁?为什么?”
“问题真多。到了不就知道了?”他话虽说得这么不客气,但眼色却一直很温和地瞥着她。
章姮:“我今天下午有安排。”
楼宵:“我知道,和我一起。”
章姮叹了一口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楼宵说,又不放心似的补上了一句,“不要临时变卦。”
她好想狂吼,好想跟一只猕猴一样荡着藤条,一下子就荡进竹林里,旁的人、旁的事一概不管,只要会捉虫子,会吃香蕉就行了。无奈时势,不允许她这么做。
“这算约会?”章姮看向正在戳牛肉的楼宵。
刀叉一滞,牛肉如霜花般融开,楼宵一声不吭。
章姮自觉站在了上风头,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不容易能让他吃一下憋,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所以究竟算不算啊?”
她高声喊道。
“你去,那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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