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自梦中醒来，祝清闲撩起被额头冷汗浸湿的发丝，揉搓被压麻的手臂。
天还没亮，月光透过白纱窗帘隐隐约约照进来。窗户留着一丝缝隙，夜晚的凉风挤进来，把窗帘吹鼓起来。
像天使飘起的衣摆。
祝清闲麻利下床，摸黑去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靠在阳台上柔软沙发里捧着水杯发呆。
她梦见一片汪洋，黑如墨水。
天空和海洋连接的地方被水汽掩盖，波涛汹涌的海浪一卷，吞噬了低空飞翔的乌鸦。月亮绿得发黑，不断往地面低落粘稠的液体，在它们的衬托下，红色的天空都显得正常不少。
怒潮中一艘上下起伏的船始终屹立，祝清闲往前走，从高处往下观察。
带着铁帽子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甲板中央，肩膀上站着一只扭动身体唱歌的黄色鸽子。
“船没了~船没了~”
黄鸽子越唱越高兴，铁帽子听烦了，手一捏，迅速拆掉耳边一缕麻花辫，用小皮筋捆住黄鸽子的嘴。
祝清闲绕着船看了一圈，这艘庞然大物居然只有一个人来驾驶。不怪她惊讶，这艘船虽然大，但是破，给人感觉没准备一整个维修队都不应该有胆子把船开出来。
船体全部用木板制成，最高的桅杆直入云霄，顶部插入云层中叫人看不清楚。侧支索形同虚设，根本没有和桅杆相连，四周还堆积许多的杂物。风一吹，桅杆连带着帆一起左右摇晃，船还没前进，主桅杆已经倾斜了四十五度角了。
帆杆断成一节一节，帆索摇摇晃晃的在空中飘荡，压根无法起到固定的作用。
很难相信这样一艘船居然可以在海上航行至今还没翻。
那个铁帽子应该就是船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海水几乎要淹没他的脚踝也毫不在意，依旧咔嚓咔嚓啃苹果。
“好了，睡觉吧。”铁帽子拍拍手，踩着拖鞋绕进船舱，关门前还弯腰用海水洗了个手。
过了两三秒，一团黄色物体砰的一声从门内飞出来，门板上留下一个圆洞，往里看不见任何东西。
“大傻子！大傻子！”
黄鸽子扇动翅膀，即将撞到木板前停住身体，在门板前来回飞，小嘴一直叭叭个不停。
“再吵今晚吃炖鸽子。”
门内传来幽幽男声，一句话把气愤的黄鸽子堵闭嘴了。
这里的天气永远都是一个样子，那个叫做月亮的存在始终挂在西南的天边，也不知道这儿的人怎么区分日夜。
祝清闲往下坠落，鞋尖触碰到甲板的一瞬间穿过去，极速向下。
被黑水吞没的一瞬间，她醒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祝清闲放下就喝了一口的水杯，从屁股底下拽出一条碎花毛毯盖在身上，身子一斜，脑袋靠在沙发靠手上小憩。
阳台的窗户从来都是不关的，临近日出，下起了小雨。刚升起的朦胧日光又被乌云盖住，雨点拍打阳台外晾衣服的铁杆子，噼里啪啦的白噪音让人陷在梦里不愿醒来。
过于准时的生物钟叫醒生无可恋的祝清闲，大好周末不用来睡觉就是在浪费时间。
祝清闲裹着毯子挪回房间，床单冰冰凉凉，一躺下就不想起来。
今天好像有什么事儿来着……
脑子记不住的事儿肯定会记在手机里，祝清闲闭着眼摸索已经和被子融为一体的手机，打开一看，十三个未接来电。
脑子一下清醒了。
做好心理准备回拨电话，楚阅的大嗓门穿透手机，穿透耳膜。
“祝清闲！八点了，你说好六点来找我的！”楚阅生气中带着一丝委屈，“我都等你两个小时了，你还没来，电话也不接。”
“给我十分钟，立刻过去。”
祝清闲冲向洗手间，三两下刷完牙，用湿毛巾粗暴的把脸擦一遍。沙发上叠放着昨晚收好的衣服，她拿走最上面的两件套在身上，急匆匆出门。
走得急，大雨淋在头上祝清闲才想起来没带伞。每次都是，越着急越出错。祝清闲贴着墙面往外走，墙面上伸展出的窗檐勉强挡住些许雨丝。
对面那栋楼的底层开了一家小卖部，车库改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人很好，开店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老板，拿把伞。”
祝清闲接过伞就往雨里冲，老奶奶坐在椅子上探头去看她，热心道：“小姑娘，慢点跑，别摔着。”
紧赶慢赶，好歹是在楚阅耐心告罄前来到她面前。趁楚阅张嘴的间隙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再来一个拥抱，“抱歉抱歉，早上睡过了。”
楚阅含着巧克力，斜着眼睛看她，“就说别约这么早，你根本起不来，你还不信。”
祝清闲尴尬地摸摸鼻子，“下次还是约在下午吧，我放弃证明自己了。”
两人挽着手臂走进商场，楚阅察觉不对，把手抽出来拎起祝清闲的手臂，外套袖口都湿透了，贴在里衣上。
正好旁边就是一家女装店，楚阅拉着祝清闲进去，把人按在沙发上一个人跑到一边挑衣服。不过多时就抱着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外套回来，连人带衣服把祝清闲塞进试衣间。
外套，内搭，裙子……
“这不对吧？”祝清闲看着镜子里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自己，楚阅从背后按住她的肩膀，一脸职业假笑：“亲爱的，你会喜欢的对吧？你肯定不会又一次拒绝我给你挑的衣服吧？”
得，今天理亏，拒绝不了。
楚阅跟在后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放肆，“哈哈哈哈，小清闲，总算让我抓住你理亏的时候了。今天不把你打扮成百变小樱，我是这个。”说着比了个倒的大拇指。
五层的商场逛了个遍，祝清闲已经被大包小包淹没了，平均一只胳膊上挂了至少三个袋子，手腕被勒出一片红痕，生疼。
“够了吧，天要黑了。”祝清闲走两步喘三步，每一步都有千斤重，看见公共休息区就像盯上猎物的狼，冲过去就不起来了。
天从早上黑到现在，这会儿日落，商场外面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和五颜六色带着光晕的霓虹灯。雨点子淅淅沥沥，地面积起水坑，打散满地的光。
楚阅打的车先到，祝清闲连说再见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死不活的抬起手摇晃。楚阅有点不放心祝清闲这种状态下一个人等车，摇下车窗抻着脖子叫；“要不你和我一起吧，顺路给你送回去。”
祝清闲摇头，“没事儿，你先回去吧，你家远着呢。”
今天的公交车不准时，祝清闲拎着一堆袋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坐着，伞把子夹在连和脖子中间，丝丝凉意带来片刻清醒。
哔哔——
车轮在地上摩擦的尖锐声音骤然划破空气，橡胶轮胎在沥青路上疯狂啃食，祝清闲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抬头看，闪着远光灯的小轿车已经冲到她面前。
咻——嘭！
祝清闲脆弱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跃了一段距离后重重摔在地上，片刻后，她身下血色蔓延。
不疼，甚至没反应过来。祝清闲只觉得眨个眼世界就颠倒了，白天买的衣服袋子四处飞落。那件外套落在她手边，祝清闲空白的大脑趋势她捏住外套的边缘。
拽不动，手好沉……
祝清闲的眼皮开始打架，失去声音的世界开始恢复正常，周围很吵，一大堆人聚在她身边。有人上前希望帮忙做些急救，可看着祝清闲嘴角不断冒出血，愣愣的站着，什么都不敢做。
“快打120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周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拿出手机，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急救电话都打了个遍。
120救护车很快到达，祝清闲被抬上担架，救护车上的灯闪痛她的眼睛。
就睡一会儿，好累。
身体的疼痛终于连接上大脑，祝清闲紧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看着身侧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的医护人员，小声说了句话。
随后充耳不闻周围传来的急促的惊呼，祝清闲彻底闭上双眼，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才后知后觉道：啊，我好像不是要睡了，是要死了。
没有走马灯，真没意思。祝清闲甚至还能打趣自己，脑海里怎么转都只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
楚阅会伤心吧。祝清闲有点难过，她知道楚阅表面大大咧咧，内心很敏感，自己出了事儿她肯定会责怪自身为什么没有坚定的一起走。
别伤心啊。
嘀——
一切都结束了，只有救护人员不死心地进行抢救，在下最后通牒前，他们绝对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救护车在马路上飞驰，五分钟不到就冲进医院，护士联系了楚阅。刚到家脱下鞋，楚阅就接到电话，声音颤抖：“我现在就来。”
手术室的灯暗了，楚阅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手术室门口。她来不及悲伤，胸口不断起伏，扶着墙走进去，看见盖着白布的好友。
不可能，不可能！
楚阅顾不上别的，扯开盖着祝清闲的白布，嘴唇颤抖着，泪水先一步落下，打湿了祝清闲沾着血的衣领。
“小清闲，你醒一醒好不好？”楚阅挤出一个微笑，“你别躺着啊，我送你回家。”说着说着，喉咙就被哭声盖住，她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你不是说你最近运气超好嘛？你还没穿我给你选的衣服，我们明明才分开不到十分钟……”
一滴晶莹的泪水正落在祝清闲的眼角，顺着脸颊滑落，看上去就像她也在哭。
等到哭到掉不出眼泪，声音沙哑，医生才进来带着楚阅去办理后续手续。
医院恢复安静，祝清闲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
2025.5.29，二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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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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