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余欢去林如海处请安时谈及汪知府邀他去书院就读之事,林如海沉吟道:“我姑苏城中名声最盛书院首选紫阳,你可愿去么?”余欢道:“我自然愿意,三人行必有我师,必然是胜过独自一人闭门苦读的。”林如海点点头:“我请汪兄写封帖子。”余欢忙道:“不劳烦汪世伯了,待书院招考之日我便去参加入学试。”林如海道:“也好。”转头看见黛玉正目不转睛听自己两人说话,想到玉儿这些年在贾府想来也无人教导,不由触动心事,对两人说道:“你们镇日闲着,不免白白抛掷了时光。明日起,你二人每日巳时至我书房中,我与你们讲讲四书。另外,自今日起每人每天写二十张大字,不拘写什么,拿来我看。”余欢与黛玉对视一眼,先齐声应是,又问道:“不知姑父明日先讲哪一书?”林如海捋须道:“明日讲《大学》。我知你们都是学过的,所以只串讲,有什么不懂不清楚的自己今日想了,明日问我。”文棋在旁听了,先在心里默默想该去看看添置何物。
这日下晌余欢便将《大学》又仔细看了一遍,有几处不甚清楚的地方自己提笔记在纸上,又认认真真写了二十张楷书大字。
次日用了早饭后,余欢带了书和写好的大字,给林如海请了安,便和黛玉去了林如海书房等待。书房中已在下首加了两张小书案、两把椅子,案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两人略说了几句话,林如海负手踱步进来,两人忙噤声起身行礼。
林如海点点头坐下,拿起本《大学》开讲,自源流始终、注释洐变如串珠玑,又重点阐述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从一点发散出去,散而不乱,繁而不杂,却又妙趣横生,中心始终不离以“修己以敬”而至“穷不失义,达不离道”。余欢细听下来,只觉颇有所得,昨日所写的几个疑问也已解惑,心下暗自评价林如海若在现代作个大学教授实是绰绰有余了。林如海讲完了,又问了余欢两人几个问题,见两人都答对了,点点头便让他们将昨日写的大字拿来,时而以笔勾圈,随口讲解何处不佳。余欢两人频频点头,心服口服,最后一数,每人至少被画了十来个圈。如是匆匆数日,余欢只觉得不论四书还是写字都颇有进益,这两日连大字被画的圈也少了许多。
林如海想虽有自己给二人讲课,但宝玉之后便要去书院,黛玉不免孤单,不如请个女西宾,陪伴且教授一二,便去了汪府,待见了汪士荃寒暄已毕,林如海便说明了来意,一者宝玉要参加紫阳书院入学试,二者想为黛玉延师,教习经史诗词、琴棋书画等。汪士荃抚须道:“紫阳书院入学试并无年龄限制,待至二月二时报名参加便可,我儿亦在紫阳书院就读。以宝玉之才还怕考不上吗?我再修书一封给书院山长。塾师吗,我倒知道一位,聪慧好学,通辞章,研经史,书画琴艺无不雅擅,惜婚后丈夫早逝无子,公婆年高也相继去世,目前寡居在家。我夫人和她相熟,常相往来。”林如海道:“不知是哪位府上的?”汪士荃道:“原姓吴,夫家姓沈。你若有意,改天我让夫人请她来,你也带令爱来,以令爱之资质,想来沈吴氏必是愿意的。”林如海点头:“汪兄介绍的我自是可信的。”汪士荃道:“三日后我休沐在家,便请林兄和令爱、内侄一起来家中小聚。”林如海笑道:“多谢汪兄,如此便叨扰了。”汪士荃摆手道:“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来来来,我得了一件好东西,请你一观。”说着从书架上方取下一个青缎锦盒,轻放在案上打开来,取出一个卷轴徐徐展开。
林如海见他如此珍而重之,好奇地近前一看,见是一幅纸本泼墨《榴石图》,一折枝叶蜿蜒而下,图中央一颗果实迸开的石榴,右上方题诗曰:“秋深熟石榴,向天笑开口。深山少人行,颗颗明珠走。”林如海看那落钤道:“是徐文长?”汪士荃笑逐颜开:“正是。怎么样?可是一件宝贝?”林如海点头道:“书、画、诗自立奇境,的确是一件宝贝。颗颗明珠走,怎耐深山少人行。”汪士荃叹道:“想文长先生在胡宗宪门下,纵横定计,擒徐海、诱汪直,何等意气风发,耐何一朝没落,晚年凄凉,竟至忍饥月下徘徊,死时惟一老狗相伴。奇才绝世莫过于其人,坎坷流离亦莫过于其人啊。”林如海也喟叹道:“遥想其人风骨才学,不胜向往啊。”汪士荃击案道:“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恨不早生几百年,与之把臂相识,幸何如之!幸何如之!”两人又赏其字其画,品评半日,又下了一回棋,林如海方告辞而回。
这日余欢去探黛玉,见其正对着案上插的一枝蜡梅作画,走近看时,黛玉却搁笔收起,余欢道:“为何不让我看?”黛玉蹙眉不乐道:“画得不好。”余欢笑笑:“书画本是自娱自乐,你落笔时心中欢喜才最重要。”伸手展开,见梅枝已绘就,梅花只一两朵。余欢在现代本就学过水墨,此时便依旧作水墨梅花,枝干横斜,廖廖几朵梅花疏密错落,蜡梅花瓣染色却运用现代技法以凸显其透明感。黛玉在旁看那一枝蜡梅渐渐清晰显现,栩栩如生,似乎正迎风吐香,不由弯了眉眼笑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学了画?”余欢放下笔,转头看她:“看得多了画得多了便会了。你若想学,我教你。”又看看画:“妹妹何不题首诗?”黛玉想了想,便将昨日作的那首诗题在左上方,余欢笑道:“不错,不错,诗画双璧。”黛玉睨他一眼道:“大言不惭。”说着自己也不禁笑起来。
隔日林如海便将汪士荃邀请三人过府的事说了,文棋听了便忙着准备黛玉出门的头面衣饰,黛玉倒不在意,只觉得又能见到汪琪了,心下高兴,对余欢道:“汪姐姐有五分似三妹妹,又有五分似湘云妹妹,心胸阔大,性情爽利,偏偏才情亦高,人物又俊秀,实在难得。”余欢笑道:“听来倒有些像汪世伯了。汪世兄也不错,如琢如磨,如匪君子。”
一时回了不系楼,晴雯亦忙着找做客穿的大衣裳,余欢不由摇头而笑,只嘱咐她不穿红的,便自去看书。
倏忽三日已过,晴雯早早起来,捧了衣裳来服侍余欢梳洗,见余欢穿着中衣已净了面,便将一件荔色哆罗呢的天马箭袖抖开服侍他穿上,束上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条,待余欢坐好,帮他梳起发辫,拿起束发嵌宝青玉冠扶正戴好,又欲勒抹额时被余欢坚拒,只得做罢。待余欢用了饭,晴雯又捧出一件盘金彩绣银白妆缎沿边的石青貂裘排穗褂子给他罩上,却又欲言又止。余欢见了,不由打趣她:“你何时学会有话不说了?”晴雯咬咬唇道:“我也想出府去玩儿。”余欢打量一下她,看她穿得齐整,笑道:“准备好了?我给林妹妹说一声,你今日便跟着她。”晴雯喜上眉梢:“那咱们走吧。”
等到了正院,黛玉也来了,余欢只见她脚上踩着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外面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梳着垂鬟分肖髻,发边簪着攒珠芙蓉绢花和珍珠流苏步摇,肤光照人,容颜之美一时令人屏息。林如海颔首:“走吧。”余欢走至黛玉身旁,问道:“妹妹今日带谁去?”黛玉笑道:“琴书、紫鹃、雪雁三个平日里也难得出门,今日一同去。”余欢笑道:“那正好麻烦妹妹把晴雯也带上。”黛玉一笑:“晴雯今儿便跟着紫鹃。”晴雯忙点头不迭,笑嘻嘻站去黛玉身后。文棋送三人至府门,犹叮嘱琴书几人务必时刻跟紧了姑娘,待众人出了府门,遥望一时方自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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