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完，许安刚好满月。
满月宴宴请了不少人，都来恭祝她们夫妇俩晚年得子的不易。
许安很安静，一个人躺在襁褓里，眼睛来回乱看。
他见不了强光，总是眯着眼看世界，畏首畏尾的。
许海晏不想去外头，就待在卧室陪他，伸手，碰他指甲盖大小的指腹。
指尖传来轻柔的触感，小男孩奋力睁眼去看。
见他睁眼，许海晏问:“不睡了？”
他当然不会回答。
之后又合上眼，懒懒的拿手揉眼。
“郁禾棾。”
“许安。”
她们之间莫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一直站在门外，隔着门缝看他。
半年多了，那女孩儿依旧没踪迹。
上次在家的时候她看过，不觉得那女孩儿是什么心狠的人，但她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唯一的后辈整天愁容满面在人前晃悠。
“小郁啊，他最爱的小鱼，到底在什么地方。”
满月宴之后，在一众人的精心呵护下，许安小小的身体日渐强毅，到什么地方都带的有欢声笑语。
许海晏赴诺，请人给神塑像，粉饰新墙。
他去学校，让外公外婆监工，钱都留下，临走时又去跪高台。
北京的夜总是朦胧，许海晏喜欢乱逛，想要找一找很久不见的人。
他去过很多对方，唯独不敢往医院进。
那里面有太多的生离死别，多到他不敢面对。
他不想在里面看到郁禾棾的身影，傻傻的以为只要他不去，他看不到，她就不会经历苦痛。
天边泛起鱼肚白，他又在外面逛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找到想见的人。
他精神不好，精神病学专业课教授找过他，关心的问他情况。
许海晏实话实说，表明自己要等。
教授不再说话，总在手机上对他进行知识点拨。
图书馆里依旧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挤到位置，还容易被人强占，多是来找他搭讪的，男女都有。
后面许海晏就不去了，只借书，不在里面待，回家自己看。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安静和静谧容易让人想起曾经。
想起她们的曾经。
郁禾棾，我想你，一直在想你。
春季多雨水，特别是初春。
阴雨连绵不断，冲刷掉一切存在的痕迹。
许海晏撑伞定足在学校公园里。
她的猫爱闹，总想出门，天气回温，趁雨点小，他就带着她的猫出门。
那是她离开时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给臭蛋穿了雨衣，小鱼二也有，俩猫一块儿在草坪上嬉闹，喵喵叫着对方。
雨下的大了，他就叫它们回来，带着它们回家。
小傻猫，还记得你的主人吗。
她应该在想你。
许海晏照常给她发信息，录一些臭蛋日常的视频发过去，免得她担心。
不理他的话，总要看看她留下的猫。
至于别的——
她的记忆里，只要还存在他就好。
陈航总给许海晏打电话，电话里，岑篁说在给陈航物色学校，打算秋天三岁时候送他去幼儿园了。
许海晏的记忆还停驻在去年这个时候，以为他还是一岁多的小娃娃，结果一眨眼就要三岁，该上幼儿园了。
也是那时候，他意识到，他和郁禾棾分开已经差不多一年了。
原来时间这么快啊。
他每天都在寻找，低头寻觅，抬头发现日子竟然这么快溜走大半。
一年时间，他还是没能找到她。
也不知道她胖了没有，有没有再长高，没意外的话，头发应该也到腰边了吧。
“郁禾棾，我总是忍不住想你。”
也是那时候，他终于知道，原来思念是会与日俱增的，不会随着时间流逝。
考试周过去后，趁着暑假，许海晏带猫回家，去看陈航。
陈航活泼的厉害，抱着臭蛋不撒手。
他还记得它。
郁禾棾，你会和他一样记得我吗。
可惜臭蛋长胖了，他有点抱不动，所以带它去沙发，同样的，臭蛋也记得他，拿爪子摸他脸，疑惑他为什么总流口水和鼻涕。
知道他回来，外婆特意煲的燕窝汤，许海晏不想吃，说用不着补。
外婆轻叹:“这是去年小鱼来咱家时候买的，我们没吃，你毕业之后也不回来拿，我看快过期了，想着你回来煲上，吃点吧。”
许海晏不说话，捧着碗吃的干干净净。
他问外婆:“放了多少糖？挺甜的。”
外婆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里都是负责的情绪。
是不是小鱼离开之后，他的生活太苦了，没尝到一点甜头，所以轻易就能尝出来。
还是他心里苦，看到有关小鱼的东西终于觉得高兴，心情变好味觉跟着增强。
她没放，就加了几颗红枣，味道很淡，淡到尝不出来。
但为了不伤自己大外孙的心，她扯谎:“就一点，嘴快的，直接尝出来了。”
许海晏低着头，还在仔细回味。
接下来几天，他都待在外婆这边，饿了就煮燕窝，熬阿胶粥，赶在东西过期之前全都吃完。
他底子好，身体也不虚，补多了上火，一直流鼻血，止都止不住，喉咙连着疼了好些天。
寺庙那边他总跑，看工程进度，泥身塑好了，颜色什么都没上，拿黄布遮着，要等三个月之后的吉时。
墙壁翻新好了，红漆也是新刷的，地上的砖石也换过，里里外外都透着喜色。
许海晏看着黄布之下高大的泥塑，深吸一口气躬身沉吟:“替我保佑她。”
有风吹过，缓缓点燃他留下的香火。
当天晚上，许海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高大的人，泥塑金身。
她自称是神，拿着柳叶和拂尘抽他。
他不解:“你是神你打我干什么？”
她答:“白日里风吹，黄布被吹起来，没人给我盖，我冷。”
所以来打他？
许海晏有些委屈:“别打我了，等会儿我去给你盖。”
“还要打。”她动作没停，“那天你对我不敬，说我不睁眼看世间，要罚。”
许海晏抱头忍痛:“我认。”
她停下动作，变换形态端坐高台:“她会好的，你们会重逢，我会保佑她。”
“你知道她是谁？”
“你忘了，我是神，能窥探你的心，我很少见到你这样诚心的人，愿意为了你去改她的命。”
“要是有天你反悔了，伤害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尽数反噬到你身上。”
顾不上欣喜，他追问:“逆天改命，天罚呢？降到谁身上？”
“你说过的，我也说过，我是神。”她看着他，严肃又温柔，“神爱世人，爱众生，有情人若能圆满，天罚又如何，吾担便是。”
“吾很忙，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来求吾，吾都要受理，别感动，吾走了。”
许海晏从梦里醒过来，身上被她打过的地方还是疼的。
想起梦里的对话，他起身，开车去寺庙。
泥塑下摆遮着的黄布被风吹起，许海晏把它定到原位，在那儿拿身体挡了一个晚上。
你担天罚，我挡风霜。
为了同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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