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棺材都买好啦!

元小萌的身子突然不好了。起先是困倦身重起不来床,连胃口小了不少。过了几日,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就算不吃也止不住地哇哇吐酸水。几番折腾下来,人瘦的没形,白日里也昏沉,虚弱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事还没等黑蜜去禀告,嵇暮幽便已经探知,且请了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来看。老太医一撩胡子,号脉问诊,却直道怪哉,自是没看出是什么病症。若是他一个人诊不出来还能说是他自身能力有限,可嵇暮幽将太医院轮番请了个遍,竟都摇头叹气,说是无解。

嵇暮幽本以为这不过是偶感风寒,哪知太医也束手无策,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眼看着元小萌脸颊日渐凹陷,他隐隐着急,竟也兜不住淡定做派,事无巨细一连书了几封信给凤阙。

可医者讲究望闻问切,仅凭寥寥几字凤阙也不敢妄下推断,于是只回了个能吊住性命的金贵方子,指望着元小萌存着一口气挨到他回京那日。好在嵇暮幽私下有几间药铺产业,只要不若游丝草那般的稀缺,他都信手拈来。

几味名贵药材浸泡一个时辰,文火煎三遍才能熬出一碗汤水,滤完渣堪堪只有一盅。元小萌早晚皆得服药,漱晴斋廊前的炉子便没日没夜地烧着,日子久了整个院子都似浸在药罐里,连嵇暮幽身上都萦着一股化不开的中药味儿。不过凤阙这剂药确实厉害,元小萌病情再没加重,神思还可清明半日,算是万幸。

转眼年下,正月休沐,嵇暮幽却依旧忙碌,常到深夜仍在外奔波。十五那日宫中设元宵喜宴,嵇暮幽满身风霜赶早骑马归京,本打算焚香沐浴后入宫赴宴,却鬼使神差地踱到了漱晴斋。

廊前看火的小厮抱着蒲扇打着瞌睡,嵇暮幽走过带起的冷风扑了他一身,他只是揉揉眼睛,咂咂嘴,抱紧了胳膊,换了个方位。嵇暮幽没计较,甚至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嵇暮幽虽一向行事散漫,但治理府邸却讲求秩序与威严,若有失职的仆从皆按家法处置,绝没有这样宽宏体谅的时候。今日对当值昏睡的小厮网开一面,并非他转了性子,只是不想为人知晓他连补觉都舍弃了便巴巴儿的赶来看望元小萌。

屋子里静悄悄的,看来黑蜜已经去了铺子,嵇暮幽行事大胆起来,扯了大氅随手丢在椅子上,便往卧房走去。高山流水的屏风元小萌很是喜欢,愣是从北极阁带来了漱晴斋,如今也端端地放在他卧室前头,聊聊隔住了嵇暮幽探寻的目光。

视线攀过陡峭山峰,嵇暮幽看见床榻上隆起的一小团正均匀地一起一伏,蓦然一阵安心,嗜血后肃杀的气息须臾散尽。他脚步轻缓,走得更近了些,突然床上那团人形扭了扭身子,哼哼唧唧嘟哝着要喝水。

嵇暮幽可从没被人使唤过,欲要一口回绝,却听出元小萌声音嘶哑,想必也是渴坏了。他堂堂王爷,得有怜悯之心,怎么能与一个糊涂的病秧子计较呢,绕到桌前倒了杯热水,递到床边。

手伸了半晌,床上的人却没半点动静。

这可怪不得元小萌,他虽然早就醒了,但一直以为在床边探头探脑的是黑蜜,不然给他九条命他也不敢指挥靖王殿下端茶倒水。且他被黑蜜照顾惯了,还在巴巴儿等着黑蜜扶他起身呢。直到一只精壮的胳膊从他的脖颈下穿过,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扶坐起来,他才凭着肢体的记忆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人是嵇暮幽!

困倦就此清空,元小萌倏而睁大双眼,正对上嵇暮幽无喜无悲的寡淡表情。他略略抬手,将折边的杯盏轻轻抵在元小萌泛白的唇畔。温润瓷器托起的水汽在娇小的鼻尖凝结,酥麻的感触让元小萌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重州的时候,他与嵇暮幽有过比今日亲密更甚的举动,可那是逢场做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但今日一室之内,唯有二人,他深知此行越矩,难免迟疑。

若说元小萌不笑的时候与长宁公子有五分相似,那他此刻不经意间流露的失神表情,便是又添了三分的神似。嵇暮幽心里一紧,不免思及故人,片刻之后才在乍起的鸟啼中醒悟过来。看清眼前这张嫩生生的脸。莫名有些烦躁,他径直捏住元小萌的下颚,潦草将水尽数倒进略微张开的唇瓣里。

这一下猝不及防,元小萌吞咽不及,灌进气管的水诱发了剧烈的咳嗽,他努力抬起袖口擦拭唇畔喷涌的液体,可仍防不住幽蓝的床单泅出一片水渍。一抹冬日清晨的暖阳恰好在此时落在他消瘦的背脊,脖颈后微微凸起的骨节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正迎着寒风瑟瑟颤抖。

嵇暮幽的脚步在高亢的咳嗽声中显得格外仓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于离开,也不知道自己胸腔里那颗兀自鼓动的心到底是为了谁。

不过嵇暮幽想不明白的事,元小萌倒是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自己胡乱使唤王爷,王爷生气了!但王爷生气归生气,名贵药材还是源源不断送到漱晴斋,廊前的炉火也一刻不曾断,实乃罕哉。后来元小萌一琢磨,心想没准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嵇暮幽才不在这些事上与自己计较,还想着给自己安度余生。

人一丧气,身体就像没上发条一样跟着泄劲。那之后元小萌晕了两日滴水不进,有气进没气出,直挺挺躺在床上和死了没两样,连太医来看了都说恐怕不行了。黑蜜吓坏了,跟着哭了两日,第三日破晓终于定下心神,赶早去北城备下了寿材。

等黑蜜托了小工吭哧吭哧将一大口杉木棺材拖进院子,一抬头却看见元小萌正歪在廊前的炉子旁边烘手边晒太阳。黑蜜见他眯起眼睛朝自己招手,神态气色都不似将死之人,鼻子忍不住发酸。

小工们起先不知道这棺材就是为门口这瘫子准备的,还在问棺材运到哪间屋,听黑蜜说用不上了,才惊觉这瘦脱了形的瘫子是赫兰奴口里要死的好哥哥,生怕白出一趟工,指着元小萌就说那是回光返照,撑不了几天了。

黑蜜嫌他们说话晦气,面色一冷,连着呸了好几口,怕这些个憨货出去了还说不吉利的话,便自讨腰包买了这口棺材,又给他们一笔工钱,让拖到外面给烧了。几个小工得了钱也不好说什么,将棺材复用麻绳捆好抬了出去。

支开这些小工,黑蜜才终于一撇嘴,一埋头扎进元小萌怀里,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元小萌晕了两日哪还有什么力气,被他一撞两人囫囵跌在地上,也没力气起身,索性就着这个姿势,抱住这个小家伙。

“我还以为你死了!我去北城买寿材,别人问我给谁买的,我竟都不知道你算我的什么……我看有扎的纸娃娃,大红脸蛋吓坏我了,可我知道你稀罕女人,还想着给你买个烧过去,也算了了你的心愿……那棺材,我,我本来想买最好的,可是他们说金丝楠木的你不配!”黑蜜哭起来鼻音很重,委屈劲儿大,碎碎念着去北城买寿材的事。

元小萌听着心里很是感动,能遇见这么一个情真意切的少年,是他的福气。

黑蜜哭了一通,捏了捏元小萌的胳膊,真就瘦成了一把骨头,一只手就抓的过来,愣愣念叨:“明明太医都说你不行了,你怎么又好了啊?”

“那你可得谢谢我啊!”千歌抱着包袱踏进院来。他早上来给元小萌送喂过一次药,只一剂下去元小萌便苏醒过来。刚刚他收拾了些衣物,顺道去了姬管家那处,以看顾元小萌为由,打算搬过来一起同住。“我是平兰人,略懂些粗浅医术。我看之前都是太医给小萌治疗,也轮不上我插手,便没在意。但我也留意了些许症状,与我们那处一种病极为相似,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还是托老乡从山里带了些草药来。今日一早我听说你去北城拉棺材了,心想恐怕不好,坐不住,便擅自跑来了。”

“平兰?”黑蜜记得那是熹国的药都,传言那里随处可见的野草都可能是救命药材,不过他却奇怪,来府里这么久,他从来没听千歌说起过他是平兰人,“你通医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我只是自小和阿娘上山采药才懂些皮毛,说不上精通,怎么敢随意卖弄啊。”千歌别过身,将一小撮药末倒进茶碗里,摇匀了递到元小萌手边,“再说,我这些都是民间土法子,用的是不入流的药草,哪儿能和太医们开的那些比呢。再者我听闻王爷找了神医都没法子,我也没十足把握啊。但我看今天小萌喝了有用,便放下心来。”

黑蜜看千歌热情熟络不似从前,将信将疑,但看元小萌喝了之后确实有效便没再多说什么。

一段时间后,元小萌虽然体虚气弱,但精神极佳,脑子里又有了千奇百怪的想法。当时女子多以鲜花簪发,所簪花色受时序限制,但他总想着造出不朽花,让发间“花开不败”。眼看到了蔷薇花期,他便让黑蜜每日去花房采上一捧,暗自捣鼓起来。蔷薇多刺,元小萌饶是小心注意,一双手还是被划了许多细小口子。

这日黑蜜一如往常先去花房剪几支蔷薇,却无功而返,听花房小厮说前一日下午都给沉香揽了去。元小萌心道这是沉香给自己使绊子,懒得计较,转头就变了主意要去铺子里逛逛。二人收拾妥当刚要出门,便看见沉香抱着一大盆蔷薇气喘吁吁地杵在门口。

这盆白蔷薇是沉香挑了好久又悉心修剪过才送来的。拙劣的讨好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亲近元小萌。

他本来不屑自贬身份,但眼看千歌倚着元小萌越来越张狂,他也愈发坐不住。本想借着管家打压一番,哪曾想元小萌如今盛宠在握,连姬管家都得礼让三分,自是不愿替他出头。他是公子堆里厮杀过来的,形势看得分明,知道斗不过,索性服软,哪怕跟在元小萌身后分杯羹喝,也比现在终日独守空房的好。

只是当时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盆花,彻底断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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