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川剧变脸

“好你个元小萌!本王看你真是傻了!”

嵇暮幽从小到大,第一次尝到气到七窍生烟的滋味。

他,亲哥哥是当今圣上,高贵不凡;他,母妃是大熹第一美人,风姿俊逸。自打他成年开府,初尝人事,多少官宦人家俊美非常的嫡亲公子想攀上他。就这条件他都还得挑拣一番。他元小萌是哪根葱?

且不说这些,仅他院子里的这些公子,哪个不比他元小萌样貌出众?哪个不比他元小萌会伺候人?

今次,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居然撅起一张脸,朝他一拍,嘟哝他这些天挖空的心思不是为了讨自己欢心,而是为了赚钱治腿?腿有什么好治的?腿有他重要吗?

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嵇暮幽大手一挥,茶盏碎裂一地,飞溅的瓷花-径直飞向元小萌,在他的右脸割开一道口子。

“你想治好腿出去?本王就偏关你一辈子!”

管家闻声领人入内,两三人拖拽着挣扎的元小萌回到偏远的院子,随手将他甩在被雨水浸湿的青砖地上。

沉香已带了一帮公子凑在门外前来看热闹。空濛的雨声夹杂着尖酸的笑,他们咧开的嘴角像是一把把带着弯钩的刀,生生扎进元小萌的心口。

管家进屋翻箱倒柜一番,将装了钱的木盒炫耀似的拿在手里晃了晃,道:“你,行事不正,活该。”随后朝地上啐了口痰,得意洋洋地转身吩咐仆从将北极阁各个门都封锁严实。

元小萌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颓然地看着沉重的木门渐渐合上,将外界的一切人事隔断。

喧闹归于平静,他一回身,黑蜜仍然守在他身边。

“你别嫌弃我,我就想跟着你。”黑蜜呢喃着轻轻将元小萌护在怀里,不想让雨再把他淋湿。

禁闭的生活着实枯燥,每日一抬眼都是一样的景。好在天气回暖,元小萌的腿没有那般疼痛。

这日也是懒懒靠着回廊发呆,墙体被轻轻叩响,随后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我要扔了,可得接好!”元小萌知道是千歌来送温暖了。

千歌就是那日好心告知元小萌有大夫来看病的公子。他出身微寒,也不受宠,在元小萌最难的时候,倒是肯愿意出手帮一把。虽送来的也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足见他心地纯良。

正想着,墙头便有一包裹飞了过来。

元小萌接住打开一看,是件穿旧了的薄夹袄,这些天穿正合适,赶紧道谢。还想再多说几句,千歌怕守门的看见,已弯着身子逃开了。

元小萌刚叫来黑蜜想给他试试衣服大小,门外突然吵嚷起来。元小萌心里一惊,生怕是千歌躲藏不及被门卫发现,赶紧将耳朵伏在门板上。

“让你开门就开门,问那么多干嘛?”这声音听着是位年轻的男子。

“小人奉王爷之命守着这扇门,既不得让里面的人出来,也不能放外面的人进去。”

“你可知道你面前这位,就算是王爷来了也得让着三分!”

沉默了些许时候,元小萌听见零星珠翠碰撞的声音,而后两扇沉重的门从中打开。

突如其来的和煦春光晃得元小萌睁不开眼,他微微抬起袖子,隐约看见众人簇拥着一身形窈窕的女子走了进来。

“你就是元小萌?”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怎么是个瘫子。”

“公主明鉴。此人不仅身体残缺,心眼还坏。正因如此,王爷才将他关在此处受罚。这处阴冷,还请公主移步别处赏玩。”管家忙不迭地指挥众人让开一条路好让公主调头去往别处。

可公主似乎压根没听见他说话,亲自把着元小萌的轮椅将他推到了门廊下面。她那个弟弟她最清楚不过了,执拗顽固,没个正形。倒是心疼起眼前这个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弟弟的瘫子,被关在这潮湿逼仄的地方遭罪。

“哎哟,公主殿下,此人只是王爷豢养的男宠,哪儿能劳您玉手啊!”管家凑上前想接手,却被公主一个侧身躲过。

坠着彩珠的步摇迎光微微闪动,却不及丰敬公主的娇艳明媚。她一身绞缬绢衫子,粉胸半掩,肌肤胜雪,甫一回身,云裳带起一阵幽然的花香。

元小萌不禁看的出神,却又怕自己赤-裸的眼神惊扰了公主,赶忙克制心性,将目光移到别处。

嵇星阑挑了块干净地方斜倚着门廊,玉手朝管家挥了挥,淡淡道:“你带着这些人都退下吧,吵得本公主耳朵疼。”

“那哪儿行,这个元小萌诡计多端,小人怕他伤害公主。”

嵇星阑眉头一挑,斜睨了姬管家一眼,“啧,怎么,你要教本公主做事?”

管家一听,心中一颤,赔笑道:“不敢不敢。”满腹担忧地领着一众随从退到门外。

待门扉合严,公主才侧过脸看着面前这个梗着脖子的少年,调笑道:“还不行礼请安?”

元小萌被公主点名,耳根一红,将轮椅转个方向正对公主,双手叠放,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可自始至终,都不敢往上瞧一眼,生怕自己身为一个男宠流露的喜欢遭到公主的嫌弃。

嵇星阑见他羞赧的样子好笑,便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元小萌顿了一会,瓮声瓮气道:“是公主殿下。”

“你可知先皇有十二位公主,我是哪一位?”

送命题,元小萌挠了挠脑袋,咬着唇摇了摇头。

公主身后着栀子黄夹袄的男子唤作含蕊,他见公主被元小萌逗得开心,有些吃味,赶紧上前道:“你面前的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丰敬公主!是我朝最尊贵的一位公主!”

嵇星阑撇撇嘴,心道什么尊贵不尊贵,都是唬人的虚名。她才不稀罕做什么高贵的公主,宁可枝头抱香死,也不愿飘散在政治的诡谲风云中。所以她以死相逼推掉了婚配嫁娶,年近三十,仍是一个人潇洒快活。

“我问你,府里有人做桃花妆,他们说是你教的,是真是假?”

元小萌点点头。那本是平日来送饭的婆子偷懒,每次都指派一个年轻厨娘来。这厨娘心眼好,怕饭菜冷了,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来。偶有一日,闲聊之时得知她有了心仪的男子,感念她平日里的照顾,便教了她做桃花妆。却不想竟成为府中流行的妆容。

嵇星阑上下打量了一番元小萌,见他面素衣简,十分困惑。

“你是我弟弟养在院子里的人,有这份巧妙心思,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捯饬捯饬?”说罢她蹲下身,细细端详起元小萌的容貌,“杏眼笑唇,肤白柔嫩,若是把心思花在自己身上,恐怕嵇暮幽那浑小子日日都离不开你!”

公主话间温热的呼吸径直拍打在元小萌的鼻尖。他稍稍一抬眸便对上公主弯起的眉眼。心中更是擂鼓一般,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双手紧紧攥住了衣摆。“我是不会花心思在他身上的!”见着了遗落人间仙人般的公主,元小萌男儿的心性愈发高涨,更不愿困守在这一方后院受人摆布。

嵇星阑闻言,却笑得更欢了。

她可算是知道嵇暮幽这两天绷着脸的真实原因了。眼前有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可人,却偏偏不把心搁在他身上。他嵇暮幽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一朝一脚踢到铁板上,不恼了才怪。

不过,她倒是没那个闲情雅致特意来解决弟弟后院里的纷争。只是见了元小萌桃花妆的巧思,觉得对她有些用处。

二月初一乃是万寿节,届时王公贵族、重臣名将皆要入宫贺礼,还会举办盛大的宫宴。往日里她自是独占鳌头,艳压群芳。

可自打去年老六迎娶了原京大家里蒙家的嫡亲小姐蒙煜晴做了王妃,便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要说这蒙煜晴是老六母妃丽妃娘家的小姐,和自己也是沾亲带故。

这姑娘自小备受丽妃疼爱,一直都养在宫里,仪态容貌自不必多说。当然和自己比,还是差了点。往日宫宴蒙煜晴虽也精心打扮,但碍于身份,不宜出挑。

但如今不同了,蒙家小姐摇身一变成了忠王妃,打扮起来没了顾忌,着实惹眼。就拿今年除夕宫宴来说,一袭火红裙裾实乃全场焦点,倒让她这个长公主失了颜色。

所以这一次的万寿节,她不容有失。

“你不愿把心思花在靖王身上,那可有心思替我思量思量?”

公主凑的近了些,胸前瑞雪晃进眼底,羞得元小萌赶紧别过脸去。

看元小萌逃也似的往后挪动,嵇星阑脸色一沉,“你这是不愿意?”

愿意!元小萌心里一百个愿意!

长公主地位尊贵,他要是攀上这个高枝,就不用再受靖王的磋磨了!可公主当他是个男宠,并未设防,不自觉地靠的如此之近,让他这个纯情少男哪里还敢正眼相看啊!

只能紧闭着眼,狠狠地点了几下头

嵇星阑立刻又挂上笑脸,乐道:“我给你五日,先给我拿出个大概来!你若真有用处,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行至门口,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身边的男子,“这是含蕊,就留在这里帮衬你吧。你图样做好,先给他看看。”

元小萌看着神情变化莫测的公主,觉得变脸似翻书的这项技能可能是他们嵇家的家族遗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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