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哭喊被刀光与战火吞没。最后的画面,是他转身冲出帐门,背影高大如山,披甲映着火光,仿佛一尊孤傲的战神。
长夜无眠,直到远方厮杀声骤然断绝,只余风吹旷野。草原的爱与誓言,原来如飞沙,终究随风散去。
太极宫的朝堂上,寒光透过殿门,映在朱阶之上。
侍从宣读边报:“西突厥内乱,统叶护可汗被其叔莫贺拓所弑,诸部震动。”
群臣议论纷纷,或言可乘虚制其地,或请速遣使安抚。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在那一刻,他确实也在思量国策:
西突厥之乱,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若处之得当,大唐可保西域未来数十年的安定。
可在心底,另一重思绪悄然涌起。
如今战火燃起,血染金帐,她是否也被卷入其中?她还好吗?
李靖上前奏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若能乘机策动西域诸国归附,则边疆可定。”
李世民微微颔首:“善。备诏,告谕西域诸国——大唐,愿安其民。”
那一刻,他将最后的柔情,化作了帝王的仁政。
夜色沉入太极宫,铜灯燃得极稳,只有烛焰的光,轻轻在御案上摇曳。
李世民批完最后一份奏章,忽觉胸口发紧。
他放下笔,抬眼望向窗外,长安的夜一片静寂,连宫鸦都早已栖息。
案几旁,放着早晨那卷边报。那一行墨字,依旧在烛光下清晰刺眼:
“西突厥乱,统叶护可汗被弑。”
他指尖轻触那行字,良久未动。
那是一个令他敬重的敌人,也是他此生最复杂的一段缘的见证者。
若论雄心,统叶护与他并无二致——
只是一个在中原逐鹿,一个在草原称雄。
彼此敌对,彼此试探,却也惺惺相惜。
李世民缓缓起身,取来玉帛两卷,命内侍备文。
他亲笔写下诏令——
“闻西突厥可汗统叶护薨,朕甚悼之。遣使赍玉帛至其死所祭而焚之,以慰忠魂。”
他放下笔,指上微微一抖。
片刻后,喃喃自语:“可惜……其国方乱,使不得行。”
统叶护死后,我拥立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勤,并重新组织军队准备重夺大权,咥力特勤尊我为“额吉”。而阿史那泥孰也辞让汗位,共推咥力特勤为肆叶护可汗。我们合力击杀了篡位者莫贺咄,但新可汗心怀忌惮,将阿史那泥孰逼入流亡之途。不得不投往焉耆。
草原茫茫的夜色中,我常常一个人仰望星河,忆起统叶护粗犷而温柔的笑声,心口如刀割。
太极宫的夜,寂静得连烛火都不敢跳。
金炉中沉香缓缓燃尽,烟丝在空气里缭绕成一缕淡雾。
李世民披着单衣坐在案前,案上摊着西域的图册、几封使臣方才送来的奏疏。
他的目光落在“西突厥”三个字上时,心思便再也收不回来。
——“统叶护死,咥力特勤即位,前王后阿史那氏拥立之,有威望于诸部。”
简短的几行奏报,冷静如石,却让他的心微微一颤。
他放下笔,盯着那行字,良久不语。
她还在。
她还活着。
这一念升起,心口先是一阵轻松,随即又被更深的酸意淹没。因为他即将出兵去攻打她曾经的家园。
他知道此刻是攻打东突厥的大好时机,西域内乱,无力顾及东面,唐朝经过了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不复贞观元年的弱小。
李靖与李勣已候在外,待他一声令下,十万铁骑便会出塞。
他知道,这一战若胜,北疆安定,百姓免于涂炭;
“舒涵……若朕不出兵,百姓将苦;若朕出兵,你的故国将亡。”
沉默许久,他缓缓合上眼。
“既为天子,便不能为一人。”
他最终提笔,龙飞凤舞写下北征诏。
贞观四年,李靖、李勣等唐朝名将出兵,颉利可汗兵败被俘,突厥国祚至此终结。中原与草原的棋局,几乎在一瞬间翻转。
颉利可汗败于大唐,阿尔泰山之东,已尽为唐土。
我在西域听信使来报时缓缓坐下,长久地沉默。火光在瞳中跳动,映出无数片碎影。
自从我穿越到这个时代、成为突厥公主,并逐步看到历史按照后世所记载的一样一步一步发生后我便清楚:历史终会走向这一刻。
既然如今身处其中,便只能顺应历史洪流,护住自己,也护住还尚在的家人。我已经失去了统叶护,如今又失去了东突厥,自己在西域的地位便更不会再同往日,是时候为下一步筹谋了。
西突厥内乱频仍。兄弟阋墙,势同水火。我的亲弟弟阿史那社尔乘机突然挥兵袭击我所在的西突厥部落,夺下大半疆土,自立为都布可汗。多年未见,他的面容愈加冷峻,眼中闪着我不熟悉的野心。我遣人传话,劝他以稳为先,不要轻启刀兵,可他置之不理,亲率五万骑兵北上讨伐薛延陀,终至兵败,逃亡高昌。听闻消息时,我心底不胜担忧。弟弟与我自幼一母同胞,却走上了与我背道而驰的路。
彼时,兄长突利可汗什钵必已归顺唐朝,被任命为顺州都督。我不愿再卷入西突厥乱局,便向东前往顺州。
初见什钵必,他跨下马来,身着简素官服,风尘仆仆,但眉眼间的熟悉感让我的心猛然一暖。
我从小就依赖他:童年的嬉戏,初学骑射,他总在一旁护着我,不让我受伤;长大后,他成为我最信任的兄长。
什钵必神情沉重,见到我却分外宽慰。他说:“妹妹,你历尽风波,能安然归来,已是上天垂怜。”
我与兄长秉烛夜谈,把我多年在西突厥搜集的疆域图册、商贸往来与政事信息,一一交托给他。
他叹息道:“昔日草原兄弟阋墙,终不能敌大唐。若早同心协力,何至于此?”我无言,只觉胸口酸楚。
夜深,外头的风吹得帐门猎猎作响。
油灯的火苗在铜灯中摇曳,光线映出什钵必深陷的眉影。
他沉默良久,忽然开口:“舒涵,你还记得,当年在并州,我们兄妹第一次去见李世民的事情吗?”
我一怔,指尖微颤。那已经是十四年前的往事。
那时的什钵必意气风发,我因为两世爱慕李世民而前往并州。
“我记得。”我轻声道,“后来我从并州回来和你说大隋气数已尽,李唐若得突厥助,必成大业。”
什钵必微微一笑,笑意却透着一丝自嘲:“是啊。那时我信他,也敬他。李世民……他是个真英雄。比许多草原男子都更懂得血与信义。”
他抬起头,眼神像是穿过风雪,望向那遥远的中原:“渭水之盟那一日,我远远看着他。金甲之下,神情冷静,言辞有度,却让人心生折服。我知道,那一刻起,草原终将输给他。输在胆略,也输在人心。”
我垂下目光,灯影摇曳,心头微微一痛。
“若当年我们不助他反隋,”我低声道,“或许今日的大唐,就不会有这般强盛。”
他轻轻咳嗽,声音沙哑:“不,妹妹。即便没有突厥,他也会崛起。那人——有天命。”
他顿了顿,苦笑着又道:“只是我们当年都太年轻,以为扶持他人可换安稳。如今才明白,帝王恩义不过权衡。草原若无自立之志,终究要被天下之势吞噬。”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酸楚难言。
“那你可曾恨他?”我问。
什钵必沉默良久,忽而摇头:“不恨。他信守过盟约,也庇护过族人。只是天道循环,胜者为王。恨他,有何用?”
他转过头来,目光柔和地落在我身上:“我倒是替你担心——这么多年了,你可放下他了?”
我的心轻轻一震,淡淡说道:“李世民与我之间,不过是天地短暂的错位。我们遇见彼此,只为了成全各自的路。”
什钵必缓缓叹息:“东突厥已亡,西突厥又乱。我们这些余脉,终归要寻个活路。舒涵,你比我更通世事,也见得更远。若有一日大唐西进,你要记得,这天下不再是草原与中原的对立,而是万邦共处的世道。”
* 《旧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四下·突厥下》:
统叶护可汗,勇而有谋,善攻战。遂北并铁勒,西拒波斯,南接罽宾,悉归之。控弦数十万,霸有西域,据旧乌孙之地。又移庭于石国北之千泉。其西域诸国王悉授颉利发,并遣吐屯一人监统之,督其征赋。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为其伯父所杀而自立,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太宗闻统叶护之死,甚悼之,遣赍玉帛至其死所祭而焚之。会其国乱,不果至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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