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二年春,长安的天色依旧明亮,
然而那一年的风,却有了不祥的静。
房玄龄病重的消息自弘文馆传来时,李世民沉默了许久。
案上摊开的奏表,他未读,笔却一直握着。
那笔锋微颤,墨迹一点一点渗开,如同他心中隐隐的痛。
三日后,他亲往探视。
病榻前,房玄龄气息微弱,已无往日的镇定风度。
但见君至,仍挣扎着下榻行礼,被李世民亲手扶住。
“卿病已重,不必多礼。”
房玄龄笑了笑,声如细丝:
“臣……此身无用矣。但闻陛下仍思再征高句丽,臣惶恐不安。百姓甫得休养,陛下之盛业已定,何必更以劳师动众?臣虽病中,仍愿谏止。”
李世民凝望他,眼中光色复杂。
这一刻,他不是帝王,只是失友的人。
“卿自贞观初随朕至今,凡大事皆与谋。
今卿病笃,却犹忧国——贞观之柱,舍卿其谁?”
房玄龄颤声答:
“贞观之盛,不在臣。在陛下能听忠谏,抑己安人。臣去之后,愿陛下慎言慎行,毋忘贞观之初心。”
说完,气息微断,泪湿枕边。
李世民垂首,不语良久。
六月一夜,房玄龄在烛光中昏昏而逝。次日,朝堂传旨,举国致哀。
李世民亲书谥文,落笔时泪滴于纸上,化开墨痕。
“玄龄,朕之臂也。臂折,则心伤。”
那夜,他独坐含光殿,
旧臣姓名浮现心头:杜如晦早逝,魏征先亡,长孙皇后远去,如今又失房玄龄。
贞观旧人,一个一个散入尘烟,
昔日议政的弘文馆,如今空空如也。
我立在烛后,轻声道:“盛世终将有人谢幕。”
李世民缓缓抬头,目光穿过烛火,看向我:
“卿说得是。盛世不亡于外敌,而亡于岁月。
朕所筑之唐,不过一段流光。光在,影在;光灭,影亦无存。”
我听得心酸,却无言,只为他添衣。烛影在地上重叠、拉长,像极了那些逝去的名字——在盛世之光里,一点一点,淡入永恒。
贞观二十二年七月,李世民病重,召玄奘讲授《仁王经》,我立侍其侧:
病榻前,玄奘法师合掌立于灯下,衣袍简素,眉目澄明。
他诵《仁王经》之偈,声若清泉:
“若王持国,以正法治,则国安;
若以嗔心治国,则民乱。
欲护国土,先护其心。”
李世民缓缓抬头,低声道:“法师,朕此一生,建功立业,征战天下。然今卧病多年,夜梦往事,常见故人……似有未竟之缘。”
玄奘看着他,神色恬然,缓缓道:“陛下所言之‘缘’,非尘缘也。”
他略一顿,继续说:“昔年我西行,得夫人相助,赠图与资,护我度诸国险阻。夫人心怀慈愿,非凡俗可比。”
我静默不语。
李世民心头微震,似有所悟:“法师竟也曾得她相助吗?她……竟非凡俗之人?”
玄奘望了望我,轻轻合十:“陛下慧根深重,果然洞见。她,非此世之人。”
李世民怔住,手指轻颤。
“非此世之人?”
玄奘微笑,语声如风中檀香:“佛言三世无差,过去、现在、未来不过一念。她来自未来,不为奇。缘起缘灭,皆是心愿所感。她来此世,只为成就陛下,成就盛唐。而陛下亦早成就她心中所愿。”
李世民闭目良久,低声呢喃:“原来……果真是如此。”
他睁眼,看向我,眼底有释然,也有深深的感恩。
我微微一笑,眼光柔和而坚定——无需言语,我早已与他心意相通。
玄奘最后诵偈,声音缓慢而悠远:
“过去非可得,未来亦非可期;
唯此一念,圆满诸缘。
心净则国净,心净则人安;
一切有为,如梦幻泡影。”
李世民闭目长叹,病榻夜色中,烛光、佛音、两人的目光交织成静谧的圆满。
我轻拂锦被,手指轻触他的手背,仿佛替他拂去心头尘埃;
玄奘退于侧旁,衣袂微动,安然无声。
殿中香烟袅袅,玄奘法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帘外。
仁王经的最后一偈,仍在空气中回荡:
“心净则国净,心安则世安。”
李世民靠在锦枕上,呼吸微弱,
灯光在他瘦削的面庞上跳动,像晚年的余辉。
我替他掖好被角,却见他微微睁眼,目光深处仿佛藏着千军万马的往事。
他缓缓道:
“舒涵,玄奘说……你来自未来。朕一生问天下,问苍生,如今,只想问你一事。”
我静静望着他,没有答。
“朕死后……那未来,会如何?大唐,会否如我所愿,长安宁世?”
他声音极轻,却带着一种少年时的倔强。
我沉默良久,终是轻轻一笑,抚过他握着的手,指尖温凉。
“未来,会记得陛下。记得那位让山河重整、百姓安居的天子。也会记得那位,懂得在千秋功业中,仍念众生悲欢的人。”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底的光一点点柔了下来。
“记得……便好。”
窗外传来微雨,帘影晃动。他似乎要再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
“舒涵,朕今生不负天下,不负黎庶……唯恐负了你。”
我摇头,低语:“若说负与不负,不过世人执念。我自未来而来,为盛唐而来,也为你而来。如今盛世已成,缘起已圆——我亦心安。”
李世民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
仿佛卸下了帝王与凡人所有的重担。
“心安……便是永恒。”
他静静望着我,目光透过岁月的尘光,柔和得像初见时那年晋阳的午后。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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