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终章

“卿既来自未来,”他低声问,声音几不可闻,

“可知卿自己的未来么?”

我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那笑中没有悲,也没有喜,只有一份穿越时光后的宁静。

“未来……在我来时,便已结束。”

“我来,只为了再见陛下一面。”

“见过了,也就无未来可问。”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底有波光闪动,

像要记住我此刻的模样——那一抹不属于此世的温柔。

“舒涵……”他唇动了动,却无声。

“若我不在,卿当何处?”

我俯身,握住他的手,那手曾执剑开疆、曾书策天下,如今却微微颤抖。

“陛下,人若无形,影亦不存。您若不在,臣自会随影而去。因我本是陛下心中的一念,

一念息处,影便归于光。”

他微微一笑,嘴角带着解脱的安宁。

“如此……朕便无憾。”

那一刻,烛火微微一暗,风从窗缝里掠过,带起帘角一瞬的颤动。而烛光中,帝王与女子相视一笑,光与影相融——

盛世终成过往,唯有那一瞬的宁静,永在时间之外。

宫城之外的风,带着盛夏的热意,却吹不散寝殿里的沉默。

我立在案前,替他换下的经卷一一叠好。

自玄奘法师讲经那夜后,我们之间便多了几分不言的心照。

他不再问,我也不再提。

李世民静坐榻上,眉宇间似有无尽思绪。

灯火将他鬓边的白发映得愈发清晰——

那不是战场的霜雪,而是岁月的尘。

他忽然开口,语声极轻:

“卿似有心事。”

我抬眼,与他视线相对。沉默片刻,终于叩首道:

“臣愿请辞长安,重往西域。”

李世民怔住,目光深深望着我。

“西域……那是卿旧日之地。”

“是。”我轻声答,“那片风沙曾载着我的来路。

今日去,或可了我此生未竟之愿。”

他未再言语,只抬手,指尖微颤。

窗外的风吹动帘幕,烛光在他脸上映出一瞬的苦笑。

“卿……是怕朕问么?”

我心头一震,终未否认。

“陛下心念太盛,问一句,便难回头;臣若答一句,便失了来意。天机既不可泄,缘也不可强。”

他长叹一声,笑中带着凄凉。

“朕怕的,正是如此。若卿留在朕身边,朕终有一日,会问出这大唐的结局。”

殿中寂然。

唯有灯火微微噼啪,像尘世的呼吸。

许久,他起身,步到我面前,

亲手为我披上旧时那件白氅。

“去吧。西域的风,总比长安温柔。替朕看看这大好山河。”

我跪下叩首。

“臣谨遵圣命。”

他伸手,却又在半空止住——那一瞬的犹豫,如一生的距离。

“若来日卿再归……”他说。

“恐怕已是风中之影,沙上之迹。”我轻声接道。

他低笑,声音近乎耳语:

“那便如此罢。人影同去,已是圆满。”

烛火忽然一暗,风自宫门外卷入,吹散了案上的一页经文,纸上残句犹在风中轻摇:

“过去不可得,未来不可问;唯此一念,清净如月。”

我拾起那页经文,收入袖中。

当夜,辞别未明,

只在宫门外,回望一次——

长安的灯火如星,他仍立于殿前,静默地目送我离去。

同年九月,长安的秋夜格外静。

宫阙深深,桂花正香。风过甘露殿,烛火微摇,映出帝王苍白的面庞。李世民卧于榻上,白发侵鬓,气息已渐微弱。

他不再是那个年少纵马、叱咤沙场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位铁血的天子,只是一个垂暮的丈夫、父亲与旧梦之人。

李世民起身来到书案前,笔尖在纸上缓缓游走,心意如江水,深远而沉静。

折笺纸上,他写道:

“卿自西域远行已两月,朕思念如江水无涯。

此行虽远,然知卿心志坦荡,不为己,不为朕,唯为天命与盛世之事。

朕心甚慰。

若问此心何所寄,山河万里是归图。”

他顿笔,抬眼望向窗外秋色,枯黄梧叶随风旋转,如同流年飘散。

又低首续写:

“若卿在路,风沙遍布,不必回顾宫中旧事。

朕明白,卿行此,是避朕问未来,亦是自护心安。

朕虽多虑,却愿卿一路安然,勿为朕牵挂。

待卿归来,无论何处,长安之灯永为卿亮起。”

烛光摇曳,窗外秋风轻敲帘幕。

李世民轻声喃喃:

“卿若心安,朕亦心安。”

折好书笺,交由使者托送西域。

他目送信笺消失在宫门外暮色中,心底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柔情——

千里之外,她是否看见这份心意?

他无从知晓,却也甘愿相信——

光照影行,缘随心安。

秋风又起,天山初雪。

我披白狐裘立在驿馆门外,望着落日浸染大漠。那一抹金红,像极了旧时长安的宫灯。

我轻轻展开一卷信笺。

信上写着——“若问此心何所寄,山河万里是归图。”

我回忆起当年雁门关外,他不过是个少年的模样,眼里燃着火,心里装着天下。而自己——那时也还相信命可以逆改,天可挽回。

风起,卷起我鬓边白丝。我缓缓坐下,对身边的侍女道:

“再回长安,替我在城南种一株梨花。”

侍女问:“为何是梨花?”

我轻轻一笑:“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喜欢雪,而梨花似雪。”

说罢,我抬头,看天边的飞雁,眼底是一种极静的澄明。

“我为他开过疆、谋过策,助他得天下。

他为我,平天下而不忘一人。如此,已足矣。”

夜色将合,我取来一盏油灯,在信笺下方添了一行字:“天命有数,然人心自恒。”

然后,我吹灭了灯火。天山雪落,风声寂寂。远处驿道上,驼铃渐远。

这一生的牵绊,到此真正化作了——史书上的一行与人心中的一念。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那夜,长安西郊小院,窗外月色如水。

我执笔欲写,却已无力。案上摊着一封信,未封。信上字字如泣:“陛下,舒涵知命将近,不敢留憾。一生得识圣君,见盛世昌荣,足矣。若来世有缘,愿不为君臣,不为生死,只作凡人,共看花开。”

风起,烛影动。忽听外头传来急报——陛下龙体不安,宣夫人入宫。

我知道,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殿中寂静。烛火昏黄。

我缓步而入,他正靠坐在榻上,目光依旧清明。

“舒涵,你来了。”他的声音极轻,却带着笑意。

我跪下行礼:“臣在。”

他伸出手,我轻轻握住,那手仍温,却在微微颤抖。

“还记得晋阳惠明寺吗?”他问。

“记得。”我答,“那时陛下骑马而来,满身风尘,却笑得像少年。”

他也笑:“那时我说,若天下既定,便娶你为妻。”我垂下眼,泪落衣襟。

“陛下已许盛世。”我轻声道,“只是我们都老了。”

他似乎想抬手,却力已不支,只是轻轻叹息:“舒涵……这些年,你始终在朕身边。我最信你。”

我俯首,泪如珠落。“陛下是光,臣愿为影。”他闭了闭眼,似在梦中回忆,声音低若微风——“若有来世……朕不为帝,你不为臣——”我柔声接道:“那便做寻常夫妻,共看云起月落。”

风动,烛火摇曳。

他微微一笑,唇畔轻动。

“好。”那,是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字。

三日后,天下传诏:

李世民崩于含风殿,享年五十二。

同日,安国夫人阿史那舒涵薨,葬于长安西郊,碑无名。

阿史那社尔自请殉葬,新帝未允。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我猛然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长安的宫阙,而是一间静谧的书房。窗外雨声细细,桌上摊着一本史书——《旧唐书·太宗本纪》。

书页翻在末章,纸角被泪水浸得微微卷起。

我怔怔地望着那一页,指尖拂过,墨字依稀: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崩。”

一瞬间,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那些岁月、那些人、那些不敢言的情意,似乎仍残存在空气里。

我静静坐了很久,忽而笑了。

“原来……梦里千年,不过一瞬。”

我轻轻合上书本,仿佛是在替那个早已被历史遗忘的名字合上命运的篇章。

窗外的雨停了。

天边露出一线金光,照在书封上,墨色闪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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