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池爷爷的病情,我又跟荷冉递了两回信。据医师回复,池爷爷的病单靠药物治不好,必须进行开刀手术,但是老人家身体条件太差,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池爷爷没有亲属,我又不敢擅作主张,想到那天晚上的那两句话,池爷爷估计是已经猜到我的存在了,便决定露面去问问他,由他自己做决定。
然而当我再去难民营时,池爷爷的帐篷已经被火烧成了一堆灰烬。
美少年拿着药瓶,在焦黑的泥地上转了两圈,分辨方位无误,茫然看我。
我从胸口到喉咙都仿佛被异物堵着,想了好久,深呼吸以后答他:“人总是要死的。”
美少年又转了两圈,像狗一样在杂乱无章的草里细细查探,无果,直起腰问我:“谁杀的?”
我答不上来。
是积雨成洪的灾厄杀的?是勾魂索命的无常杀的?是药不对症的医生杀的?还是……拖延时间的我?
“人不需要被杀,”我告诉美少年,“池爷爷年纪大了,吃不饱,穿不暖,生了病,自然就会死。”
后来我想起肖廉,要是为池爷爷的死找一个冤大头,肖廉不正是一个绝佳的人选?还能让美少年恨他。
但我当时并没有想起这个名字。
很奇怪,我竟然从未觉得是肖廉杀了池爷爷。
距离冬至还有七天,我不愿继续留在这里,便寄信告诉荷冉,我要提前回林都城。又花了一天时间整理存粮,由美少年送去给麦安东后,我彻底告别了这处难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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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汝仪在拍卖结束的第二天便启程回麟台学院,姜连没有跟着她走。他在如梦令多住几天,等来了闻律。
“荷冉姐,帮我给他送个信吧。”姜连找到荷冉说。
“是。”荷冉立刻着人取来信笺。
“就说,我打算为他换两味新药。其中一味,以前在韶光山脉出现过,我带着闻律亲自去找。另一味麻烦些……在清风郡刘家,他反正离得近,你让他想想办法。”
离得近?那离得可不是一般的近!
荷冉没有吐槽姜连话里的形容词,问道:“是什么药?”
“啊,”姜连却犹豫了一下,回答,“刘家的传家宝,佘春璧。”
“……”
荷冉再次对姜连上一句话中的“麻烦些”表示强烈无语,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麻烦啊!竟然张口就要人家的传家宝?
好像有些不对?
因为主人的关系,荷冉与姜连之间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直截了当问道:“佘春璧不是一块玉吗?也能入药?”
“只是看着像块玉,其实是个活物。当然前提是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碧春蛇的卵。”
“蛇卵?”
姜连点头,又道:“而且这东西还不能直接入药,要想办法,把碧春蛇养大取胆。这些以后再说,先让他把蛇卵拿到给我!”
荷冉心底为自家主人默哀一秒,接着以飞快的手速把信写好寄出,生怕姜连再多提什么要求。
姜连嘿嘿笑着,本就长相白嫩讨喜的小少年,笑起来又浮出两个小酒窝,荷冉哪里还能责难他,想想也都是为了治好主人的病,便深深叹了一口气。
姜连总喜欢把大事化小,实际上这里面还有许许多多未知因素——比如碧春蛇卵是死是活、能不能养大;又比如韶光山脉那味药,因为一场山火,早已绝迹近百年!
“好了好了!”姜连摆摆手,意图驱散荷冉的那声哀叹,脚底又似抹了油,见高大如小山般的闻律朝他走来,立马就要溜。
“荷冉姐再见!”姜连遥遥地喊了一声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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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
我独自站在挂着“万年青”玉牌的小房间门口,向迎接我的荷冉打招呼。大概是太久没见,举止间有些疏远。
美少年在回到林都城的下一刻,便收到肖廉的哨音召唤,回肖府去了。所以只剩我一个人。
啊不对……我这才猛地想起储物空间里躺着的薄岩雪三个人。竟然把他们完全忘记了,刚刚还因为美少年离去生出几分孤寂,我不禁有些心虚。
“幽灵大人万安,此行一切可好?”荷冉双手交叠,站在门外,与我客套。
因为她对我的称呼,我愣了一瞬,才回答:“该办的事都办完了。用不了几天,军队就会从光泗大坝顺流而下。七皇子那边呢?”
“已被禁足宫中。徐州的事,皇帝都知道了,只是肖廉把自己撇得干净,您这几天最好留在如梦令,哪里也不要去。”
“他到底想了什么招对付我?”我不高兴地皱眉。
荷冉摇摇头,难得有如梦令也查不到的消息。
是肖廉捂得太紧吗?还是如梦令查到了,却故意不告诉我呢?
这样的念头浅浅浮现,但紧接着就沉入水底。对于我和如梦令之间的合作关系,我颇有信心——我相信我对她们尚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所以我顺从地接受了荷冉的建议。
只是这下,唯独美少年的存在有些尴尬。
我自荷冉的叮嘱中意识到,我和他的立场几乎是风驰电掣地逆转了。
我不认为美少年会害我,但不排除他被肖廉利用!毕竟,他早被利用了十几年,直到现在还忠心不改呢!
“好吧,”我颓然应道,一手抚上了门边,作势关门,“那我暂时就住这里,你有事再来找我。”
“请您安心休息,午餐我会让小濯送来。”荷冉微微一礼,终究没有再近一步。在隔着一道极浅门槛的地方,她与我却像隔着一道遥不可及的沟壑。
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瞬息万变,而且很难理清缘由。所以我从不试图抽丝剥茧地挽回,只是敏感地,从她看似寻常的一个站位、一个动作,认清自己该退回的位置。
好难过啊。
我背靠在门板上,有些不知所措。顿时思念起风修远,若是他在,大概会游刃有余地笑着,用一身熏人的酒气抱过来,把所有烦恼当苍蝇拍开。
不……我想,我思念风修远真正的原因,是他绝对与我站在同一阵线。
而荷冉、美少年、薄岩雪,他们全都不是。
可恶!我越想越难过得要哭,我也好想好想,拥有一个坚定站在自己一方的人啊!
只要美少年愿意跟着我……说起来,肖廉其实也没多久可活了吧,只要在那之后把美少年抢过来……
愿景太美好,美好得卑劣。
我强迫自己止住这些想法,抱着双膝蹲下来,没有坐在房间的床上或是椅子上,而是委委屈屈,靠在打开的窗口下方的地板上。
四处流窜的风,替我送来一丝精灵之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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