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北京时间五点整,今日成县天气晴朗,室外温度预计在5℃至8℃之间,空气质量优,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冬日的清晨,天未亮,雾气也未散去的时候,上了年纪的破旧筒子楼已经亮起几格灯光来。
林长赢直勾勾地盯着窗户上凝聚滚落的小水珠。
直到收音机里声音甜美的女播报员播报完天气,他才深吸一口气,快速从床上起身。
冷空气刺激得他猛地一缩脖子,连忙裹上睡衣才缓解那股寒意。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头发凌乱的少年飞速走到缺了一个角的洗漱台前,生锈的水龙头淅淅沥沥地流出清水。
林长赢抬头,他从镜子里看见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
“妈…”少年身体一僵,随即不在意一般低声唤道,接水挤牙膏的动作未停,“你怎么起这么早?”
女人没吱声,双手环臂靠在卫生间的门槛上,看见水龙头里的水没有一丝热气,她才一皱眉头,指责道:“怎么不用热水,我不是说过了吗,冬天不要用冷水,你身体不好…”
“别…”
女人和少年的话同时被喷出水花的水管止住。
林长赢轻轻叹了口气,注意到女人略显无措的面容,他利落地洗漱收拾好自己。
穿上羽绒服再套上蓝白色校服,背上书包,拿了一盒牛奶和面包,离开家门前检查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他转头对女人说了一句:
“等我回家来修,你注意别被热水烫到。”
说完,没等女人回话,容貌精致但神色冷淡的少年转身离开。
如今不过正月十几的样子,家家户户还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之中,就连这破旧筒子楼都张灯结彩的。
包括他的家,也是跟着风贴上了春联,林长赢叼着块面包,认真地将那倒着贴的福字重新按压妥帖。
门在这个时候被突兀地打开,林长赢反应不及,手还停在半空,好在他没有大叫出声,只是微微睁大了原本还惺忪的双眼。
看着他的妈妈递过来一根削好皮的甘蔗,见他没动作,强硬地塞入手里,又叮嘱道:“一定要吃完,补充糖分的。”
于是林长赢脚步缓慢,左手拿着早餐,右手捏着甘蔗,嘴里还叼着块面包地走出狭窄的楼道。
出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蔚蓝的天空,而是一张皱皱巴巴的,龇着黄牙笑得猥琐的男人。
对方的目光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看见他手中削好皮的甘蔗时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眯了眯眼说道:“小林啊,怎么出门还把妈妈的玩具带上了?那妈妈一个人在家多寂寞呀——”
刻意拉长了的油腻声调,听得令人心声厌恶。
但林长赢被如此挡住了去路,也没着急,平静地盯着墙壁上贴着的小广告,吃掉了那半块面包,才幽幽回复道:“放心吧,她再寂寞也轮不到你这种丑鬼。”
那男人闻言立刻急了,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一箩筐地往外倒,“你妈妈就是个贱货,勾引别人的老公,活该找不到工作,你…唔!”
这一次,回应男人的是林长赢用力拍在他脸上的包装纸袋。
带着面包碎屑的纸袋捂住了他的口鼻,神色冷淡的少年哼笑一声,眼睛斜睨着他,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人类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呢。”
林长赢没指望一句话能止住这种社会渣宰的龌蹉思想。
他只是那么感慨一句,又蓦地变了神色,眼神似刀子一般地盯着已经开始变了神色的男人,一字一句缓慢威胁道:“再在我面前说一句我妈的不好,你可以试试。”
“我现在未成年保护法还在,你知道的,王叔叔。”
少年声线似冰泉,配着那如冰霜的面容,确实唬得人心下发紧。
男人彻底认怂,嬉皮笑脸地说:“叔叔这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吗?瞧你这孩子,就是特较真。”
林长赢表现出对于男人话语的认可,他点点头,也笑着回了一句:
“等你死了,可以去阎王说,‘我是和你开玩笑的,能不能复活我’。”
说着似乎觉得这句话十分有趣,他又补充了一点,“骗你的,死了就是死了,根本没有阎王,也没有轮回。”
这一次说完话,他也不顾男人脸上五彩纷呈的神情变化,握紧了书包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在城北泥泞的道路上,哪怕林长赢万分注意脚下的小石子,依然被勾得一个踉跄。
他一时头晕眼花,半弯着腰站在原地缓了不少时间,直到眼前老电视花屏一样的黑白斑点消失,林长赢才重新直起身,一边走着还一边低声呢喃了一句:
“还好今早有远见,闹钟提前订了一个小时。”
但这样的代价就是昨晚刷题到凌晨三点的林长赢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所以他现在的状态,和梦游没什么区别。
林长赢迷迷蒙蒙地迈着步子,机械性地往前走,余光瞥到一个画面时又愣了愣。
脚步不由得停下来,看着远处一个小巷子的角落里,一群人似乎在围着一个人。
这是…聚众斗殴吗?
在城北这片贫穷之地,似乎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群染着五颜六色,做着奇异造型的男生正围着另一个染着同样炫彩头发的男生口诛笔伐。
“妈的,你这小子,腿长?跑得快?让老子好一顿追,累死你爷爷我了。”一个声音粗犷的大高个喘着粗气吼着,声音传遍整条小巷。
但与一群人对峙之人却毫无畏惧之色,只淡淡吐出一个,“废物。”
这句话果然惹怒了对方,那个大高个冷笑一声,将骨头捏得发出脆响,凶神恶煞地说道:“被围住了还敢这么说话,兄弟们,也没啥好说的了,直接给这小子打服帖了,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那群人的谈话声随着距离缩短精准无误地传入他的耳里,林长赢刚在心里暗道不妙,果不其然就在下一秒,小巷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此地不宜久留,林长赢在心中想着,他可不愿意去掺和这些社会人士之间的争斗,也不会做圣母去拯救被围殴之人。
最后一眼看向小巷角落,那个人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脚步凌乱想要逃跑,慌乱之中将正脸朝向了林长赢。
也就是这一下,令急着去上学之人再也迈不开步伐。
多年回忆涌上心间,林长赢看着跑远的人群,嘴唇蠕动着,只呢喃出两个字来,“裴程…”
他的双腿不自觉地开始跑动,紧随着那些离开之人的背影而去,在错综复杂的旧家属区里穿梭,直到眼前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影。
跟丢了。
林长赢心底升起一股失落,他茫然地看向离他最近的一根电线桩子上贴着的白纸,是一则寻觅多年未见旧友的寻人启事。
上面详细地写着旧友的所有信息,包括具体走失地点与高额赏金。
“他不是走丢的。”林长赢呢喃着,彻底回神后又意识到自己今天过于冲动了。
裴程早在繁华的蓉城过上了好日子,又怎么会再回到这贫瘠县城,甚至被人围殴呢?
先前跑步速度过快,如今头晕目眩也是自找的。林长赢苦笑着撑着路边墙壁深呼吸,心底一次又一次地数落自己看见裴程就激动的不争气。
还只是疑似裴程的人而已,有必要连学都不去上了,不顾危险地跟着跑吗?
他说不上来,但如果再有一次,林长赢依然会选择跟着跑。
将思绪收拢,林长赢拍了拍校服上因为飞速奔跑在狭小巷子里而蹭上的灰尘。
正准备重归正途时,耳畔传来细小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又因声量过大被他给听清。
“那小子往这边跑了。快追,追上老子非得扒他一层皮下来!”
那伙人继续和那个疑似裴程之人玩着猫抓老鼠游戏,但林长赢已经疲倦地无力去跟随,他转身离去,又在下一秒被捂住了口鼻。
“嘘。”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凑在他的耳边时又略显暧昧。
林长赢被迫靠在冰凉的墙面上,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之人。
耳边再次传来声响,大量脚步跑过的声音与窸窸窣窣的咒骂声。
“怎么不见了?”
“去那边找找,这地就这么大,那小子能遁地不成?”
声音逐渐远去,那个捂住他口鼻之人却没有松手,确定那群人彻底离去才嗤笑一声,“蠢货。”又加大了力气,用力扼住他的双颊。
“嘶。”林长赢没忍住痛呼一声,对方身体僵了僵,但依然没减小力气,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复杂的情感。
脸颊被捏得生疼,他眼角泛起疼痛的生理性泪水,只能被迫与对方对视,昔日熟悉的外貌此时挂着陌生的神情。
林长赢推动对方的抗拒动作又被其一句话打断。
“不是说我是叛徒吗?”
裴程看过来的目光令人窒息,语气也是如同面前之人是生死仇人一般。
林长赢喉咙发紧,半天没找到自己的声音,于是又听见对方冷着脸问了一句:
“所以干嘛又要跟着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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