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寺庙的香火都很鼎盛。
小镇很小,往返的道路被一条小河隔了开来。桥边的人总是很多,一处绿荫下,一个卖麦饼的老奶奶坐在自己的流动小摊边和台阶上坐着的老头老太们用方言聊着家常。
她的衣服相当薄,衬得她尤其瘦。缤纷的色彩杂乱无章,犹如艺术家们泼洒的颜料那样耐人寻味。她摇着大大的蒲扇,枯槁的手有着与蒲扇相近的纹路。
“阿婆,来一个洋芋麦饼。”贺予星站了很久,见她和旁人的交谈告了一段落才走上前。
老奶奶方才的笑容还没有淡去,她乐呵着看了贺予星一眼,站起身来忙碌。
流动小车的板子被擦得锃亮,阳光透过绿叶照射在铁皮板子上,晃了贺予星的眼睛几下。
这是她幼儿园时期住的小镇,已经二十年年没有回来过了。贺予星看着面前老奶奶的脸庞,试图找回些许从前的记忆。
当麦饼被递到贺予星面前时,她才回神。滚烫的温度隔着塑料袋刺了她一下,她猛地缩回手。
“囡囡,拿上面。”老奶奶拎着袋子的手提了提。
“谢谢阿婆。”贺予星拎过袋子,冲老奶奶笑了笑。
四周充斥着蝉鸣声,贺予星转身离去。
“哟,现在的囡囡都好漂亮哦,刚刚那个是老李家的娃儿嘛?”老奶奶看着贺予星的背影,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对!就是老李家的,小时候就那么点大,现在都这么好看了。”一旁的大爷赤脚踩在拖鞋上,边打着扇子边笑着说道。
坐在后一级台阶上的大爷拆了包烟,自己叼了根在嘴里,将剩下的递到前面大爷肩膀边碰了碰。
前面大爷抽了根烟出来,冲后面大爷昂了昂头,将烟别到了自己耳后。
老奶奶继续打着蒲扇,浑浊的双眼含着笑,注视了远处女人的背影良久。
贺予星挎着帆布袋走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街上人不多,稀稀拉拉得像假期里的校园一样冷清。
镇上的寺庙远近闻名。
轻轻的吟唱声笼罩着每家每户,贺予星顺着淡淡的檀香朝着寺庙的方向走去。
她老是做梦。
她不愿意做梦,梦里的自己太幸福。
意识到自己竟用了幸福这样的词,贺予星咬了一大口麦饼。童话故事已经不适合自己了,即便是分享自己的梦她都羞于启齿。
太一厢情愿。
在寺庙门口站定,她胡乱地将麦饼一股脑全都塞进了嘴里。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后,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大大的牌子上写着“请穿着未过膝短裤、短裙的游客到此处修整。”随后是一个大大的箭头指向边上的一个小房子。
贺予星顺着箭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沙弥。他将贺予星打量了一遍,然后相当灿烂地冲自己笑了笑。
贺予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色短袖和被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裤,也抬头冲小沙弥笑了笑。
寺庙里依旧没什么人,来来往往多是僧侣。
贺予星往里走了走,只见一个大大的转经筒伫立在中央。转经筒上满是自己看不懂的经文,密密麻麻地好似包含了世间一切事物。
贺予星细细地看过每一寸经文。
“你可以给我讲讲上面写了什么吗?”
澄澈的男声响起,贺予星用一秒就判断出了不是熟人。
“我看不懂的。”
贺予星转过身,看到了一个肩宽背挺的男生站在台阶下。他很高,贺予星站在转经筒所在的三阶台阶上恰好能与他平视。
“哦。”男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你不想转一转它吗?”
“我没什么要求的东西。”贺予星摇摇头,“你应该有吧?”
问完贺予星就觉得自己有些冒昧了。
男生倒是并不介意,点点头道:“嗯,我来求一个好成绩。”
贺予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刚高考完的学生,此刻却没有任何类似的想法。
实在不太上进。
“你也刚高考完吗?哪个学校的?”反正已经冒昧过了,无所谓再一次。
“玉林高中。”
卫凡沉早就见过贺予星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刚上高一,看到对面教学楼四楼的楼梯拐角处有个身影,撑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夕阳在她身后下坠着,肩膀边刺出了一道金黄色的亮光。
偶遇的机会很多,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永远都是高高扎着的。
卫凡沉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和以前已经很不像了。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皮肤白得没有血色,身形单薄,头发随意地扎着。那低低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走动左右摇晃着,就像钟摆那样没有生气。
他不是没想过早些认识她。
可每当他看到那个时常出现在她身边的人,自己又犹豫了。一犹豫便到现在。倘若不是这次偶遇,他也许会一直犹豫下去。
“哦,那看来是学弟。”贺予星淡淡笑了笑,笑容颇有几分勉强。
“学姐你心情不好吗?”
贺予星闻言,多看了男人几眼。他的面相相当正气,五官立体,浓眉大眼。贺予星眨了眨眼,模糊中对方的脸和记忆中的一张脸渐渐重合又分散。
贺予星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台阶上,便下了台阶走到卫凡沉身边。
“没事,就是睡得不太好。”
“为什么睡得不好?”
贺予星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怔了怔。
“因为害怕各种杀人案。”语速很慢,就好像是在回想些什么。
卫凡沉皱了皱眉头。
“你想报什么志愿?”不愿多说那个话题,贺予星随口问了一句。
“侦查。”
太阳的光芒渐渐黯淡,空气也变得灰蒙蒙的。路边草丛中的广播依旧在播放着《心经》,蝉鸣此刻也并不显得刺耳了。
男人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很淡,是相当陌生的感觉。
“你呢?”见贺予星久久没有回应,卫凡沉问道。
许久没见,贺予星比以前瘦了很多,那股子傲气也散得无影无踪。她如今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不论面对什么都没法散发出朝气。
“我想学心理。”
“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见过?”贺予星歪了歪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我见过你的,学姐。”卫凡沉的声音轻了很多。
“是高中的时候吗?”贺予星笑了笑,“还是我复读的时候。”
“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校园的广播站照旧在晚饭期间放起了歌。
卫凡沉没想过,在自己高三的时候依旧可以见到贺予星。那天她絮絮叨叨的,自己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听到了两个字。
“阿朱。”
阿朱?《天龙八部》里的阿朱?
卫凡尘回头看她,她已经和身旁的女生打闹着跑开了。他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台摄像机,而能不能拍摄到想见的人都看天意。
卫凡沉从来不是一个乖孩子,初中的时候玩游戏玩到被约谈家长,当警察的老爹给他一顿好抽。在宿舍偷偷打牌,被发现后带着室友一起跟宿管阿姨撒娇。一切种种,都在遇到贺予星的时候改变了。
她的成绩很好,文科尤其好。她身边的男孩成绩也很好,全校有名的那种好。
很想有一天可以站在她身边。
自己的成绩越来越好,从年级三百到前一百,直到年级前十。可是他一直没能有机会和她说上话。
卫凡沉看着身边的女孩,他不得不承认,那些迷茫的日子里,自己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努力的目标。自己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事情,谈何喜爱呢。
“我不记得了。”
卫凡沉曾暗自庆幸,上天给了自己一次机会遇到贺予星,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在人海中偶遇。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上天也曾给过自己无数其他机会,自己却通通失之交臂。
“我记得你提起过。”卫凡沉看向身边的女孩,“阿朱,你说起过阿朱。”
他明显看到女孩的肩膀震了震。
“那是课前演讲,我讲的《天龙八部》。”贺予星想起了一双眼。
手机的震动将贺予星拉回了现实。
“跑哪去了啊,微信也不回,修仙啊?”
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口气。
“对啊,现在在求佛祖同意。”
对面沉默了两秒,撂下一句“门口等我”就挂断了电话。
贺予星将手机塞回口袋,抬头问道:
“学刑侦的话,以后站你身边的人是不是会更安全?”
“我努力让你安全一点。”
贺予星听见这话,不自觉笑了笑。她相当喜欢和这样直接的人聊天,自己一直都太弯弯绕了。
一直到贺予星上车,卫凡沉都没有提过要留下她的联系方式。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这是在干嘛?你的修仙道友?”李月免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街边站着的男孩。
贺予星白了他一眼,没理会这话。
“赶紧把你送回家,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闲,闲到去听我爸妈的差使。”
“我在你这永远都只是个闲人哈?”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闲到放学蹲河边哭的。”
李月免一下就被噎住了。
“在大学一年了还没找到你的嫦娥吗?”
“理工科只有吴刚。”
贺予星笑了。
冬天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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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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