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梦中人

“恍惚间,浸透了回忆,漫漫的回忆……”

沈以诚的《椿》。

高中广播站凄惨的音质。

高中?

意识到这一点,贺予星猛地从后门冲进班级。

少年的背影依旧在教室最后一排。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个高高的男生,两个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四周的人影在余光中浮动。

记忆冲进脑海,在贺予星的耳边呼啸着。

贺予星快步经过少年身边。

身后陡然安静了。

贺予星的脚步渐渐放缓。那些不甘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终究是停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缓缓转过头,不出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眼。她无法否认,六年的时间里,自己没有一天不在想念。

两个人对视着,久久没有说话。

对方仿若无事地移开了视线。

她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股愤懑冲上头顶,赤红着双眼转身离去。

刚走出门口,手腕便被抓住了。

“放手。”

冷淡的语气。贺予星没有转过身,转动着手腕挣扎。

任时远缓缓俯下身子靠近贺予星。

那双漆黑的眼睛似有泪光闪烁,定定地注视着她。

“别这样,可以吗?”

贺予星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钱舟一手捏住任时远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

陡然加大的力道让任时远顿时清醒,他颤抖着放开了贺星远,深吸一口气后转身离去。

钱舟看着自己校服上的湿润,又抬起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贺予星。

终究是没有开口。

贺予星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走廊上,周围的学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她。

那些光影浮动不见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黑暗。

又一次梦醒,贺予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当泪水流经耳朵,予星猛地坐起,随手拿过床头的水杯咕嘟咕嘟一口就闷。

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凉透身体,她才恢复清醒。

予星再次仰面倒下,呈大字形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自己房间的灯是花朵形状的,在昏暗的清晨透出白色的轮廓。

贺妈在衣柜的把手上挂了玉佩和香袋,旁边的透明柜子里摆满了泡泡玛特。

全部都是别人不要的泡泡玛特。

她很喜欢收留别人不要的小孩。

客厅里的说话声刻意被压低了。

贺予星有些失神。

如果这些,她可以早一些拥有该多好。

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留住他们?

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她的手机常年是静音模式,能让她的手机震动的,想必是不常联系的人。

程墨:【聚一聚吧?】

高中一毕业她就离开了那个小镇。

曾经饭后散步都能遇到老师同学的地方,对她来说已经遥不可及了。

大城市可以帮我重新开始。贺予星向来是这样想的。

她走得义无反顾。

高考完的那天她和朋友还在聚餐,贺妈一个电话打来,问她要不要去宁波。

聚餐一结束,她就直接去了高铁站。

想到这里,予星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从来才是那个最绝情的人。

【好。】

程墨没有回复。

贺予星回忆起刚刚的梦。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以前不常做梦,如今梦境却总是萦绕在她身边。

即便是午睡和小憩,她也会做梦。

好像是从那个冬天开始的,无休无止的梦境。

有任时远的梦境。

是谁的背影?

谁的笔迹?

好像还有谁的一句话?

还有一个没有翻出来的领子。

最后是自己孤军奋战的每一分每一秒。

一个个清晰的片段在予星的脑海中连成点,于是线也慢慢浮现。

房门传来了轻轻的开锁声。

贺予星习惯给房门上锁,以防半夜有人闯入。悬疑小说爱好者的通病。每次看完阿加莎克里斯蒂她都被震撼得要命,到了晚上就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每次入睡前,予星都要和家里的大门斗争半天,不停地用力往外推,一直推到自己的手疼得难以忍受了才能相信门真的锁好了。回到房间后,予星看着房间的小门,不停拧着把手,拧过十几二十遍,她才能相信房间的小门也锁好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简直不像心理治疗师,像病人。

贺妈走了进来。

“妈妈,我要回一趟玉林。”

贺妈被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醒了也不出来。”她顺了顺气。

“怎么忽然想到回玉林了?”贺妈边拉开窗帘边问道。

阳光照了进来。

予星的眼睛很大,在阳光下好似生锈的铜,在灰暗下隐隐散发着光芒。

“见个朋友。”

贺妈愣了愣。

“高中的朋友?”

“嗯,很久没见了。”

贺妈想了想,又看了看女儿。

“你一年到头也没法在家住几天啊。唉,行吧。朋友嘛,不要断了联系。”

“也别再为他们难过了。”

贺妈拿过予星床头的水杯,出去了。

贺予星听着贺妈最后一句话,有些失神。

火车站依旧有很多人。贺予星没有什么行李,远离人群一个人走在楼梯上。

旁边的扶梯站满了人。

和她一起走楼梯的只有一个老爷爷。

他的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一只手用一根竹竿挑着两大件行李,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桶。

列车马上就要来了,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

贺予星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突兀的响动。

她回头去看,却只看到一对男女。

女生反穿着衣服,是一件白色的毛绒外套。她撒着娇,让男朋友帮她扣上背后的扣子。

男生笑着把两个行李箱放下,温柔地帮她扣着。

贺予星转过头,在动车窗户的反光中寻找那个老爷爷。

他颤颤巍巍地弯下腰,抖着手把行李挂回竹竿上。

一个又一个人从他身边快速走过,一次又一次遮挡住他在反光中的身影。

贺予星眼中的画面好似一幅幻灯片,定格着又播放着。

她想过去。

“请各位乘客抓紧时间上车,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

列车头的乘务员用广播大声说着。

人流涌了过来,贺予星被带着往前走去。

等人流散去,她已经找不到他了。

贺予星自嘲地笑笑,三两步跨上了列车。

自己好像总是这样。

贺予星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

好似时光倒流。

万一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某个部落、某种巫术、某位隐士,真的可以让时光倒流呢?

程墨再一次见到贺予星是四年后。

在他的记忆里,贺予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她往往冷静自持,也会忽然放肆大笑。

她并不是多么出众的大美人,总是把头发梳得高高的,衣服朴素简单。那一双眼睛尤其大,但一点也不可爱。

没错,程墨对贺予星的评价就是不可爱,一点都不可爱。一直以来,她都像被笼罩在雾里,又死板又沉闷,是和学习一样枯燥的存在。

这么看来,她和任时远倒是同一种人。

那种一点也不坦荡的人。

据说她复读完毕后选择了心理系,之后一路读到研究生毕业,导师尤为器重,直接 将她安排进了自家学生开的私立医院。

程墨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来啦,心理大师。”

贺予星挑着眉,笑着回应道:

“久等了,建筑大师。”

“你这习惯咋还是没变。”

程墨见自己的右手边的人忽然消失了,非常无奈地转到左边。

“可能是因为我也不常和人并排走吧。”

贺予星一边整理着颊边的头发一边说道。

“那偶尔和人一起走的时候呢?你也忽然冒人家左边去?”

程墨好奇了。

“如果对方腕儿大,那我也不是不能忍。”

贺予星认真回答道。

“看来我还得继续努力。”

程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贺予星抛了个赞同的眼神过去。

上车后,贺予星第一时间将车窗下调了五公分。

“这次过来太仓促,我没来得及买礼物,就买了个咖啡机送你工作室去了。”

程墨闻言,颇有难以置信的口气。

“这算是一种激励吗?”

贺予星歪了歪头。

“那倒没有,只是我自己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可以保持清醒。”

程墨没有再说话,发动了汽车。

一缕冷风通过车窗的缝隙吹了进来。

贺予星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一点都没变啊。”

“玉林地方就这么点大,想变也没什么能变的。”程墨看着马路边矮矮的建筑。

“大家是不是都走了。”贺予星问道。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程墨淡淡地。

“王柯一应该还在这。”

程墨被哽住了,撇了一眼依旧在往窗外看的贺予星。

这人还是那么记仇。

“他连你都不联系了吗。”贺予星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他的朋友,怎么会联系呢。”

程墨知道,她问的是任时远。

“他可能只会和你说心里话。”

“但是你不给他机会。”程墨停几秒说一句,仿佛在回忆些什么。

“我只给坦诚的人机会。”

“可你最不坦诚。”程墨不假思索地回复道。

“我很好奇,你跟你那些患者都怎么沟通的。”

程墨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善于伪装的人要如何接受那些患者的坦诚倾诉。

“他们不需要我坦诚,只需要我帮他们解决问题。”贺予星摊了摊手。

程墨想了想。

“倒也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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