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乌云缠风鼓作，似一块巨大的黑幕，乌泱泱盖住了这片山谷，狂风穿林而过，逼近山林深处那间残旧别墅。
常春藤似半面绿墙，遮住红砖黑瓦，在风中漾起波浪，图书室联排窗户若隐若现，漆黑的夜里，玻璃映照出陈慕白孱弱的身影，憔悴的躯体像干枯的尸骸，弯曲的脊椎令他显得不堪一击。
他听见电闪雷鸣的声音，窗外暴雨来袭，风啸声似死神召唤，他跌坐在地，哆嗦的手指几经艰难按下了呼救电话。
“我要自首——”陈慕白咽下唾沫，声带在战栗，“我杀了人。”
*
秋天忽然而至，台风天后，枯叶倾覆，整座城市一夜间降温十几度，顾庭希早起被冻醒，床边已经失去了温度，时间还不到七点。
顾庭希失去了睡意，难得早起，彼时韩琛还没跑步回来，早餐没着落，他也懒得吃，穿着单薄的T恤下楼，用钥匙打开自动贩卖机，拿了瓶矿泉水出来喝，水也懒得烧。
春困、夏倦、秋疲、冬懒，一年四季，都能找到犯懒的理由。
一口冷水下肚，胃里冻得难受，顾庭希又把水瓶放下，去一楼的茶水间烧水。
水还没开，门外传来动静，像是有人敲门。
顾庭希就知道，肯定不是韩琛，他俩进出书店都走后门。
两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他瞄了眼来电显示——傅言行。
顾庭希把电话接起来，傅言行爽朗大笑：“起床了！给我开门！”
“你怎么又来了？烦人！”顾庭希转身出去给他开门，玻璃门一拉开，风压袭来，卷起叠叠落叶，傅言行携着满身寒气进门，手里提着好几个塑料袋。
顾庭希瞄了一眼，包子油条豆浆，他问：“你发工资啦？”
“这什么话？这才几个钱？”傅言行环顾一周，还没到营业时间，只在休息区开了一盏灯，整间书店光线幽暗，和顾庭希一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琛哥不在？”傅言行往休息区域走，从袋子里捻了个包子出来，一口塞进嘴里。
“我琛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老缠着他干嘛？”顾庭希嚷嚷，“休息区不能吃东西，你能不能行了？”
傅言行问：“那我上楼吃？”
顾庭希犹豫了一下，坐到他对面，“那还是别了，赶紧吃！”
傅言行好笑地看着他，屈腰坐在沙发椅里，把豆浆吸管插上，一杯递给了顾庭希，笑问：“怕我侵入你们生活区域？”
顾庭希挑三拣四看他买了什么早饭，眼梢挑了一下，打量傅言行的脸，只一眼，又低下头，嫌弃地说：“没我爱吃的。”
他坐直身体就拿了杯豆浆喝，磨蹭了一会儿，佯装不在意地问：“你还惦记琛哥呢？”
傅言行一口豆浆呛进了喉管里，咳嗽了几声，勾起笑，戏谑道：“你猜？”
顾庭希咬着吸管瞎琢磨。
傅言行笑笑说：“我要是惦记，你让我吗？”
顾庭希眼珠子倏地抬了起来，咬扁的吸管离开嘴唇，拉出幻影般一缕银丝，他很快又含住吸管，漫不经心地说：“你俩也不配啊。”
“我配他绰绰有余！”傅言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谁稀罕他！”
顾庭希睨他一眼。
“起初，所有人都会被韩琛吸引，他情绪稳定，宽厚深沉，又无所不能。”傅言行勾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垂眸说道，“但逐渐，所有的欣赏都会化为恐惧，在他面前，谎言无所遁形，你将失去**，变成一堆数据。”
傅言行抬起眼睛，笑看着顾庭希说：“遇到危险会逃跑，是动物的本能，人类也不例外，最终，所有人都逃跑了。”
他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只有你，回到了他身边，他选择你，不是因为喜欢，因为，你是最迟钝的那一个。”
顾庭希掌心发麻，豆浆被他放回了桌子上，气温骤降，他觉得手脚冰凉。
后门处，风铃叮咚作响，几秒后，韩琛绕过茶水间，出现在大堂，运动后淋漓的汗水已经被风吹干，呼吸也逐渐归于平缓，他看向休息区，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打了声招呼后说：“我上楼冲澡。”
傅言行挑眉，露出深深的笑容。
韩琛走到楼梯口又退回来，冲顾庭希招了招手：“你来一下。”
顾庭希走路拖沓，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韩琛揉了把脸，把汗湿的刘海往上捋，等顾庭希走近后，握住他的手腕。
上楼之后，韩琛把顾庭希拽进房间，顾庭希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成想，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毛衣，三下五除二往顾庭希脑袋上套，严肃地说：“你知道今天几度吗？什么天气，你穿T恤？”
顾庭希一把抱住他。
韩琛把手举高：“我身上都是汗。”
“正好毛衣给你吸吸水。”顾庭希摸了摸他汗津津的后背，“你明天跑步喊我一起呗。”
“好。”韩琛笑了笑，“我先去冲澡，然后给你做早饭，很快。”
顾庭希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看着他一头栽进浴室。
韩琛看见了一桌子的早点，却知道他什么都没吃。
可能这就是傅言行所认为的没有**可言，可顾庭希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只是觉得，这样的韩琛太孤独了。
顾庭希搓了一下手，穿上毛衣后，身体陡然温暖起来。
下楼后，他把桌子上的早点一股脑收起来。二十分钟后，韩琛也下楼，手里拿了两份三明治。
傅言行吧唧嘴：“不是，我这么多早点，就没你俩爱吃的？敢情我一通白忙活。”
顾庭希怒道：“你怎么这么啰嗦？干嘛来了？”
韩琛在旁坐下，“说正事。”
“说正事，陈慕白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吗？就是那位知名推理小说家，十八岁出道，就获得向日葵文学金奖的那位。”傅言行说。
顾庭希一个激灵，“那本《悬崖上的玫瑰》？是他十八岁时候写的？我之前看过一遍，具体内容给忘了，当时印象还不错。”
傅言行用食指点了两下桌子，“就是那本，让他一炮而红。”
韩琛放下三明治，沉默须臾，打断两人谈话，“那本书很可能不是他写的，是赵宝生所写。”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他，傅言行问：“赵宝生我知道，是陈慕白大学同学，一个文学社的，你怎么看出来的？是遣词造句，还是文风的问题？”
韩琛淡淡地说：“都不是，书里有一段留白，是原作者留下的密码游戏，破译后是一个名字——赵宝生。”他转身走进书店深处，在书柜最高层取下一本黑封皮的小说，“这是赵宝生后来出版的推理小说，不过销量不佳。”
顾庭希接过来看，“这本我没看过。”
“赵宝生很喜欢在字里行间设置与正文无关的谜题，算是个人爱好。”韩琛沉吟道，“他故事写得不错，但文采欠缺，而陈慕白恰恰相反，《悬崖上的玫瑰》很有可能是陈慕白在赵宝生的基础上进行润色，集合了两人之长，当然这些都是猜测。”
顾庭希问：“所以呢，陈慕白怎么了？”
傅言行眼神古怪，“你俩不看电视，不上网吗？”
“怎么了？陈慕白是什么宇宙大明星？我还得追着他跑？”顾庭希说，“你少上网，多看书，遇到事情少求我琛哥。”
傅言行哈哈笑：“行，我待会儿就买两本书回去，我先跟你们说说这陈慕白的事情。”
“上个月，警局接到陈慕白打来的报警电话，他在电话里声称自己杀了人，说得头头是道，尸体就在自家图书室里，现在要自首。警方派人去他所居住的地方，他为了闭关写作，在深山老林里买了间别墅，最近的警局得开车四十分钟才能到那。”傅言行娓娓说道，“这小子打完电话，上网喊了辆出租车，可能是想去警局自首，结果太慌张，又是深更半夜，林子里没路灯，陈慕白一个没留神，撞上了那辆出租车，当场被拉进了医院。”
顾庭希看着他，三明治慢慢放了下来。
“倒是没什么致命伤，就是脑袋流了点血，稍微还有点脑震荡，睡了三天三夜，可醒来后直接大脑空白，记忆停留在了一年前，杀人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傅言行烦躁地说，“我们赶去他家，也没发现什么尸体，问话也问不出来，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顾庭希蓦然一惊，“他不会是杀了赵宝生吧？”
傅言行摇头：“赵宝生我前几天见过，不是他。”
顾庭希又问：“那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吗？”
“他夫人和他一起住，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另外他报警那天，他的经纪人李进也在他家。”傅言行说，“后来据他夫人和李进所说，陈慕白很可能是构思新书走火入魔出现了幻觉。”
顾庭希回忆了半晌，恍然地说：“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有点印象，陈慕白最近几本新书销量都不行，还不如早年前那几本卖得好。”
“现在这事情没有下文，达不到立案的标准，但是舆论影响很不好，过几天，陈慕白的夫人要为他举办一个康复派对，邀请了一些朋友过去，顺便缓解一下他的压力，我想请琛哥跟我去一趟，把尸体找出来。”傅言行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如果案件真实存在的话。”
顾庭希来了点兴致，“我们以什么名义去啊？”
“对了，李进打算年底替陈慕白举办一个签售会，正在甄选书店，我替你们报名了。”傅言行笑眯眯说，“陈慕白那边挺配合的，你们可以放心。”
顾庭希正想说，我们书店不搞这个。突然想到南宫繁伽抱怨书店不挣钱，他清了清嗓子，勉强地说：“行吧。”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时间地点我发消息给你们。”傅言行举起手机。
顾庭希扭头看韩琛，“行吗？琛哥。”
韩琛坐起来一点身体，点点头，少顷，他突然问道：“陈慕白不会开车吗？”
傅言行愣了愣，不确信地说：“可能刚杀了人，不敢开车，又或者不爱开车，就跟你俩，也不爱开车。”
顾庭希不客气地说：“我有司机。”
太久没写纯粹单视角的故事了，有点生疏，太平铺直叙了，这个案子不复杂，让小顾支棱一下。
钱多多这个名字我好像用过了，但是又想不起来，如果前面写过，那就是重名，不是伏笔哈，每次想龙套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反复“赵钱孙李”“赵钱孙李”
最近头太痛了，长不出新的脑子，旧的不太好使了，好想买一个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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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消失的尸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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