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希试图把韩琛肩上的背包拿过来。
韩琛摇头：“没这么虚弱。”
背包没什么重量，里面只有几件替换的衣服，顾庭希见他不撒手，想想也就算了。
他从来没见过韩琛生病，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葛妙丽说：“虽然没有住家医生，药箱还是有的，待会儿让女佣拿给你们。”
韩琛道了声谢，咳嗽了两声。
四人随即加快脚步，走向那栋年代久远的别墅。
*
别墅门前有一男一女在候客，顾庭希从傅言行那里见过陈慕白的照片，门口穿休闲西装的男人不是他。
是李进。近四十，十分清瘦，容貌上佳，桃花眼风流，穿衣打扮很讲究，待人接物又极潇洒，与谁都能很快亲近。
旁边的女人是葛菲，冲葛妙丽招了招手，葛妙丽快步走上去，与她拥抱。
一阵寒暄后，葛菲听说韩琛有点发烧，请他们先回房。
别墅分前后两栋，两侧以长廊连接，中间是花园。朝南那栋一楼是客厅和餐厅，二楼是图书室，三楼是客房，后面那栋是陈慕白独自的居所，书房和卧室都在那里，为了让他可以安静写作，公共区域基本都在前楼。
客房有独立卫浴，窗户朝北，可以望见后栋楼的全貌，还能看见半截长廊。
葛菲把药箱拿上来，里面有温度计和常用药。
韩琛坐在沙发里测量温度，顾庭希站在桌前，翻开手提箱里的药品，本意是想看看有没有精神类药物，警方现在不排除陈慕白由于精神压力太大，导致产生幻觉，稀奇古怪的药没翻到，摸了一手灰，他随手拿起一盒药，盯着保质期看了一会儿，又去拿下一盒，哑然失笑道：“这些药全过期了。”
葛菲瞬间脸涨得通红，无地自容地攥着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温度计没过期。”
顾庭希愣住，站在门口的葛妙丽噗噗直笑。
葛菲更加难为情了。
她今年三十五岁了，却显得不谙世事，言行举止间有一股藏不住的稚气，她懊恼地说：“我去问问刘阿姨，还有没有别的药箱。”说完便提着裙子跑了。
葛妙丽无奈摇头，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说：“别见怪，我女儿从小就内向，一毕业就和女婿搬来这里住，见过的人很少，性格就越来越腼腆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视线朝外看了一眼，又扬起笑，“先不打扰你们休息，我就住在隔壁，有事随时找我。”
顾庭希把药收进盒子里，惊奇地问道：“你住隔壁吗？”
葛妙丽颔首道：“我住306，你们是307，钱主编住在304，晚餐时间我来叫你们。”
顾庭希目送他出去。
韩琛量完温度，读数后说：“37.8摄氏度。”
顾庭希撵他去床上躺会儿，恰好葛菲回来，局促地说：“家里退烧药正好吃完了，刘阿姨说可以煮点姜汤。”
韩琛道：“温度不高，姜汤就行了，多谢。”
“不客气，待会儿我让阿姨送过来。”葛菲豁然松了口气，转身又往外跑。
顾庭希把门关上。
韩琛躺去床上，用手臂盖住眼睛。
“葛妙丽怎么也住客房，这么两栋别墅，总得给她留一间房。”顾庭希说。
韩琛没有回应他，呼吸一起一伏，好像已经睡着。
顾庭希在床边上坐下，俯下腰在他嘴角亲一口。
韩琛这才睁开眼，虚弱地笑，抬手摸摸顾庭希的脸颊，叮嘱道：“别乱跑。”
“傅言行一会儿也来，不要紧的。”
韩琛没再说什么。
顾庭希把鞋蹬了，爬上床，躺进他臂弯里，韩琛翻身从后面抱住他，阖眼入睡。
*
顾庭希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中间阿姨来送姜汤，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开门，给韩琛喂了大半碗姜汤，一看手表，才过了半个小时。
傅言行给他发了条消息，他已经到了，入住308，正在客厅和人唠嗑，陈慕白也在，让他们有时间就下来。
顾庭希没回他消息，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韩琛，走到窗边看风景发呆。
近处的走廊里，突然出现葛菲的身影，她似乎在与人说话，神情有点激动，又似乎是冷，双手抱胸搓着胳膊。
对面那人恰好在视线死角处，顾庭希看不真切，只见那人递出一件衣服，不由分说披在葛菲肩膀上，是一件深蓝色的灯芯绒外套。
葛菲像触电一般，将衣服甩开，扔还给对方。
顾庭希伸长脖子，奈何葛菲跺了跺脚，已经离去。
快五点的时候，有人敲门，顾庭希走去开门，见是傅言行站在门口，两只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笑。
顾庭希让开身，傅言行飞快窜进来，反手将门锁了。
傅言行：“哟，琛哥......”
他话还没说完，顾庭希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压低声音骂道：“轻点！”
傅言行问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顾庭希小声说：“你没看见他病了吗？”
“劳苦大众病了也得上班呐。”傅言行见顾庭希板下脸，立马做了个拉链嘴的手势，“去我隔壁说。”
顾庭希瞪他一眼，走去把捻好被子，然后才跟他出门。
房间的格局都是差不多的，进门后，傅言行在桌前坐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豆腐块的A3纸，用手臂刮了两下捋平，“这是别墅的平面图，我们之前经过陈慕白同意，已经翻查过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搜山了吗？”
傅言行点头。
顾庭希问：“会不会有什么暗道机关？”
“有这个可能性。”傅言行沉吟道，“他们搬进来之前，重新装潢过，说不定建造了密室。”
“当天别墅里一共有四个人，陈慕白、李进、葛菲还有刘阿姨，有没有可能是陈慕白在外出自首期间，其他人把尸体藏起来了。”顾庭希揣摩道，“如果陈慕白身败名裂，这些人以后都会受到影响。”
“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问题就在于，尸体在哪里。”傅言行耸肩。
顾庭希问道：“诶，琛哥让你查的出租车司机，你查了吗？”
“那司机啊，没什么可疑，我调查过了，陈慕白作息颠倒，很少出门，他车技不行，也没有请司机，在出租车公司有相熟的司机师傅，打个电话就过来了。”
“陈慕白木讷，葛菲又内向。”顾庭希垂首喃喃自语，突然抬头，问道，“今天有谁穿深蓝色灯芯绒外套吗？”
傅言行回忆了一下，“田喆好像是穿了件蓝色外套。”
“田喆是谁？”
“文学社的，陈慕白好朋友，搞室内装潢的，这栋别墅就是他翻新的。”傅言行看了眼手表，“下去吃饭吧，晚上再谈。”
“哦。”顾庭希应了一声。
傅言行走出两步，猛一转头，纳闷道：“不是，我跟你讨论什么案情，你又不是侦探，赶紧的，把琛哥喊起来！”
顾庭希不乐意道：“我怎么了？耳濡目染你懂不懂？”
傅言行哼笑：“你要真能给我破案，我请你吃一星期火锅。”
“谁稀罕！”顾庭希绕开他推门出去，回房见韩琛还在睡，给他留了张纸条。
两人从楼梯下去，经过二楼的时候停了下脚步，顾庭希想起刚才那张平面图，整层楼都是图书室，也是陈慕白报警时所说的案发现场。
顾庭希用眼神示意：“走，去看看？”
傅言行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来，比了个请的手势。
顾庭希沿着走廊往前，图书室占地面积很大，进门时顾庭希恍惚了一下，摸着玻璃门上的把手惊疑不定，“怎么是个玻璃门？”和这栋建筑格格不入，倒像是哪里的商业自习室。
傅言行问：“玻璃门怎么了？”
顾庭希言简意赅：“难看。”
傅言行哈哈一笑。
有人从木质书柜后走出来，身体陷在阴影里，表情晦涩不明，声音淡淡地说：“大学文学社是这样的门，慕白是个很念旧的人。”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傅言行笑了起来，“他就是赵宝生。”
赵宝生皱眉：“你认识我？”
傅言行拎了一下顾庭希的衣服，“他是书店老板，前段时间夸你书写得好。”
顾庭希懒得纠正他，但赵宝生却像是很高兴的样子，表情瞬间柔和下来，点点头是：“你好。”
顾庭希点头示意：“你好。”
门外有人经过，听见他们的谈话，笑说：“慕白不是念旧，而是非得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写出小说，我听说他现在还坚持用钢笔写作呢，他的书房是我改造的，要求弄成大学宿舍那样，你们说说！”
顾庭希扭头看去，赫然见到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灯芯绒外套。
他就是田喆。
赵宝生没什么反应，低着头，迫不及待离开了这里。
田喆嗤嗤一笑，转头看着赵宝生的背影说：“他就是这样的，不爱搭理人，自闭。”
顾庭希随口问：“那陈慕白呢？是什么样的人？”
田喆突然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他说：“木讷又狡猾的人。”
然后他咧嘴一笑，摊手道：“笨蛋可写不出推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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