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民属于典型的家里横,跟妻子吵架半分不退让,甚至还想动手,对外他其实懦弱又胆小,厌倦妻子不敢说,想去外面偷腥不敢做,害怕刘超找麻烦,不敢对警方说实话,这种性格不逼到绝路,没有勇气杀人。
余野:“一对街井小市民,讨厌和伤害刘琴是真的,杀人他没那个勇气。”
伍飞:“刘超那伙人说的李怀民,我怀疑他们想转移警方视线,还有晓璐带人走访过刘超邻居,4月30号凌晨以后,除贺云庭外,没人听见刘超女朋友的叫声。”
余野看眼墙上钟表,夜里十一点半,“刘超继续派人盯着,其他问题,明天问完张喜来再说,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
深夜众人散去,各自回家休息。
余野推开家门,黑子立刻扑过来,两爪子搭他腿上,余野抬手摸了摸黑子,“对不起回来晚了。”随即拿起牵引绳和薄塑料袋,牵狗下楼。
黑子是退役警犬,智商高又经过专业训练,从不破坏家具,更不在屋内大小便,早晨牵出去解决之后,它一直忍到余野下班,回来越晚,黑子忍耐时间越长,余野为此很歉意,考虑最近会频频加班,决定明早送黑子去母亲家寄养。
溜完狗回屋,余野换下衣裤,放进洗衣机清洗,随后钻进浴室洗澡,无论加班到几点,这两件事他每晚必做,不洗澡他睡不着,等躺到床上已经凌晨一点,他抽开床头抽屉,拿出大学时和周祁正那张合照看了看,耳边蓦然响起林杰的话,“十二年,人家指不定换了多少男朋友,怎么可能惦记你?”
他默默地叹口气,捏着照片看了会儿,关上灯准备睡觉,夜万籁寂静,如山间清水般缓缓流淌,逐渐淹没掉意识,剩下无尽的回忆,手中照片一点点靠近胸前,把少年青涩的脸庞,贴向炙热的心口。
*
隔日,张喜来早早去了警局,经过基础讯问后进入正题。
林杰:“说说你女儿张雪走丢的经过。”
张喜来带着笑意的脸,马上耷拉下来,“你们问这做什么?”
“对网友和媒体,你不厌其烦地讲诉孩子丢失的事,到警局却不愿说了?”
张喜来冷冷地哼了声,“以前我对警察,不知说过多少遍,有用吗?十二年了,警方一点消息没有,还好意思问我?”
“我理解你的心情,希望你也能理解警察是人不是神,再说以前技术落后,现在有庞大的失踪人口库,只要比对成功,我们会立刻通知家属。”林杰友善的态度,化解掉了张喜来的埋怨。
他沉默片刻,说:“我女儿走丢时刚四岁,6月12号我媳妇带她来西宁县串亲戚,见广场人多热闹便带她过来玩,小孩自己在一边玩,她和亲戚聊天,也没仔细看孩子,聊着聊着一回身孩子没了,当时我们在广场附近找了一天一夜,又去警局报案,全没消息,像人间蒸发一样。”
泪珠划过黝黑的脸颊,肤色衬得眼泪晶莹剔透,他很快抹掉泪,生硬地挤出一抹笑,“后来我媳妇过度自责,一时想不开喝了农药,家彻底散了,我心灰意冷不想再回家。
看着原本健康开朗的妻子,躺病床上奄奄一息,心里很难受,我发誓无论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回女儿,送走妻子,我开始四处寻女,北至黑龙江,南至海南,十二年我走遍中国,仍然没有张雪的消息。”他稍作停顿,长叹一声,又道:“她今年十六岁,走街上已经不认识我了。”略带颤抖的嗓音越来越小,张喜来手肘拄着桌面,手掌捂住眼睛,又哭了。
林杰眼前浮现出儿子肉乎乎的小脸,如果自己儿子丢了,他不敢再想下去,那种滋味只有为人父母才懂,比挖心还疼,他理解张喜来,却说不出宽慰的话,抽出根烟递过去。
一根烟抽完,张喜来平静了些,“十二年间,我被骗过、被打过……期间心酸自不必说,但我从没后悔,将来无论在哪见到小雪,我都可以坦然告诉她,爸爸从没放弃过你。”
林杰长吁一口气,强行把情绪拉回案子上,“你和刘琴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张喜来直言。
“为什么?”
“遇到困难就疯掉、自杀,这种人很懦弱,我不喜欢。”
“遭遇相同,不更应该感同身受吗?”
张喜来讥笑了下,满眼不屑,“遭遇相同,选择却完全不同,她疯疯癫癫只会惹人讨厌,给别人带去麻烦,对找孩子其实没做任何事。
这些年我不仅一直找孩子,还存下一笔养老钱,等老了往养老院一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我比她们强很多,别拿我和她们相提并论。”
这番话有理有据,林杰一时语塞。
审讯室外,余野放下耳机,推门而进,程晓璐起身让位置。
余野腰杆挺得笔直,双臂环抱胸前,“性格不同,心理承受能力不同,面对一件事的反应自然不同,勿用你的观点要求别人。”
“按照您的意思,疯疯癫癫拖累别人还有理了?她可想过吴老师的处境?”张喜来提高声音说。
“懦弱、疯癫全是吴家的事,用不着你拿棍子打她吧?”
张喜来因愤怒扭曲的五官,有一瞬僵硬,停顿片刻,理直气壮地说:“春天广场有几个人没打过刘琴?她是过街老鼠,是臭虫,活该。”
余野放下手臂,嘴角向上轻轻一扯,冷笑道:“她是什么和你没关,但你殴打她是犯罪。”
“你、你少吓唬我,刘超那伙流氓比我打得还狠,怎么没看你们抓他?小屁孩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来跟我们收钱,赚点钱给他们一半,为找小雪我忍气吞声,否则我非和他们拼命。
三个小畜生往死里打人,刘琴被他们打过无数次,可她傻兮兮的还往刘超跟前凑,被打死也活该。”
“刘超我们自然会查,今天主要说你,用棒子打刘琴,怕她抢了你风头吧?”
忽然间张喜来像受了刺激的野兽,双目赤红,呼吸加重,吼道:“胡说,丢孩子这种风头我宁愿不要。”
余野看得出张喜来不是怕刘琴抢风头,而是真厌烦她,为什么如此讨厌一个疯子?
因刘琴丢孩子受了刺激疯掉,这理由无法说服余野,愈发看不透眼前的人,沉默思考之际,林杰问:“你觉得李怀民这人怎么样?”
话锋转到旁人身上,张喜来呼吸逐渐平稳,“唉!他们夫妻俩带孩子做生意,够不容易的,刘琴天天去摊位找孩子,影响人家生意,警察同志,你说她可不可恨?”
“我问你李怀民,别拐到刘琴身上。”林杰提醒。
“李怀民人挺好,跟小孩似的爱喝雪碧,刘超那伙人,每晚过去都白喝人家几瓶雪碧,简直不像话。”
“他爱喝雪碧,小吃街全知道?”余野问。
“那哪能呀,就我们挨着的几家和刘超那伙知道。”
“4月30号晚上你在哪?”
张喜来闻言明显一怔,“那晚我……回老家了。”
“老家在哪?几点回的?回去做什么?期间见过什么人?说详细些。”
“迎春镇上水村,下午四点半坐客车回去,第二天早晨七点坐客车回来,忽然想家了就回去看看,没见过别人,一直待在自己家。”
余野和林杰相视一看,便从彼此眼中读出疑问。
离开审讯室,林杰说:“张喜来前面说不愿回家,后面又说想家,这不自相矛盾么?而且他坐客车回家,镇到村的客车几乎都是村里人坐,来去两个趟,怎么可能没遇见一个熟人?”
“4月30号晚上的事,他说谎了,想搞清楚怎么回事,需要去一趟上水村,走,现在去。”
林杰拉住余野,“等会儿,下午有思想学习会议,咱俩全要参加。”
余野一拍额头,“越忙事越多,小伍和璐璐呢?”
“一个走访,一个盯刘超。”
“那明早去上水村。”
结束昏昏沉沉的会议,走出来风一吹,余野霎时神清气爽,下班时间,陆续有人走出警局大院。
林杰:“好几天没看见我儿子,今晚我先撤了。”
自从林杰有了娃,彻底变成超级奶爸,手机屏保到微信头像全是孩子,连续忙了几天,余野没阻拦,挥手道别。
办公室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余野环视一圈忽然想起吴宇州下午没来,拿出手机看眼,没有未接来电和未读消信,下午怎么没来?头疼严重了?到底去没去医院?
余野坐立不安,想了会儿,还是找出了吴宇州电话拨过去,对方未接听,接着又发过去一条微信:【还头疼?】
余野站窗前,每隔两秒看一次手机,吴宇州始终没回复,他第一次觉得手机如此讨厌。
十分钟后,他回队长办公室打开电脑,查出吴宇州目前的家庭住址,急匆匆地开车过去,泊好车往楼下走的路程,他走丢的理智一点点回来了。
吴宇州不是周祁正,他只是队里新来的同事,余野对他一无所知,完全不熟的同事关系,忽然去对方家里要说些什么?
我来看你病好没?
这话过分关心,超出同事之间的正常关系。
我路过来看看你。
刚认识几天,都没告诉过你家庭住址,怎么路过?
我们见了张喜来,他嫌疑很大。
请假在家休息养病,上门来说工作,不合适。
还有吴宇州有没有女朋友?
假如有女朋友,突然来拜访会破坏情侣间的甜蜜时光。
不行!
统统不行!
此时已走到楼门口,余野脚步一顿,马上转身往回走,平静了十几年的生活,短短几天便乱成一锅粥,这样下去原来的生活节奏会彻底乱掉,要尽快查清楚吴宇州的身份,他正想得入神,前面突然传来一声“余队?”
余野抬头,正对吴宇州澄清如水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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