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迷魂汤

“怎敢?梁兄不知,前阵子这城中一户大药商遭了秧,说是船运的货出了问题,我现下对这卖药的可是提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心。毕竟是入口的东西,总不能吃坏了身子。”

“可是苏家的事?”梁世安面上多了几分讥讽之意,却无半点惊讶、显然早已知晓什么,“那是苏家自己不小心,也怪不得旁人。不瞒你说,我这的东西,可比苏家的要纯正得多。”

梁世安说罢,转动眼珠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动静,确认那先前的侍女与大汉确实都已离开,这才在许秋迟耳边耳语一番。

偌大的汤池一下子安静下来,只闻泉水流动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怀里的鸭子似是有些被拘得不耐烦了,拍打着翅膀挣脱开来,顺着那温热的汤泉游向屋外了。

梁世安终于直起身来,将询问的眼神投向许秋迟。

“二少爷意下如何啊?”

许秋迟凤眼眯起,从善如流地笑着。

“如此,便有劳梁兄了。”

****** ****** ******

负责打扫的侍女也轻手轻脚地开始做事时,烟雾缭绕的白玉汤池旁已空无一人。

都城来的公子早被抬去前院雅间醒酒,而他那位尽地主之谊、出手阔绰的纨绔朋友亦不知去向,白玉石阶前除了狼藉的杯盏,便只余些许窃语还回响在水雾深处。

掌事侍女做着收尾工作,不知为何始终也没找见那最后一块垫小几的绒布,最后只得草草收场,却在离汤苑几步远的树丛里发现了那件有些眼熟的金线锦衣。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衣裳正是那位邱家二少爷的外裳。

视线下移,树丛间的花草被踩塌了些,不远处的檐廊下还隐约可见一排湿漉漉的脚印子。

掌事侍女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沾了酒渍的衣裳看了看,随后将那衣裳捡起来,一股脑塞进臂弯上挎着的篮子里,随后端起那些还未清洗的碟盘杯盏,继续向前走去。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心虚地左顾右盼。因为她知道这衣裳的主人定已“抛弃”了它,而她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

谁不知道邱家二少爷是个有情趣的怪人?品味虽是一流的,这举止修养却是末流,酒气上头便是连件衣裳、连双鞋子也不愿好好穿。亦或者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如此,穿过一次的衣裳和鞋子,不管是镶着金线还是银线,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掌事侍女摇摇头,一边在心中暗骂着那不上道的纨绔,一边思忖着篮中锦衣洗净之后、挑了金丝来卖,是否能多换些银子。

盛夏时节的园子里,就连风都是暖的,湿漉漉的脚印在阳光下迅速消失,连一丝水痕都没有留下。

而那脚印的主人如今已向着后院走去。

穿过这一小段浓荫遮蔽的檐廊,便可直通这雅苑的最深处。

此处同前院周到精致的陈设相比,显然简陋了许多,铺院子的石砖上覆着厚厚的一层青苔,整个院子中只得一张石桌,桌上只有一盘棋,似是下了一半的样子,但却积了厚厚的尘。

石桌旁,绿衣女子早已听闻动静转过身来,她抬眼见那披着紫色绒布的男子也不觉奇怪,转身将一早准备好的铜盆与布巾递了过去。

“姓梁的如何了?”

铜盆中的水冷得彻骨,许秋迟净了两遍面便已觉得彻底清醒过来,半晌才开口道。

“好得很,一时半刻都不会再开口说话、惹人厌烦了。”

想放倒梁世安不是件容易事。

这位以治粟为职责的司农平日里经常走南闯北、应付地方县官,见识过的酒席没有上千也有成百,早已练成了海量,寻常饮酒根本醉不了,反而会将劝酒之人自己搭进去。

但若是下药,那便另说了。

只是常年流连花间酒楼之人,对酒席间的这点龌龊手段多少都有防备,直接下在酒中难免会被察觉。

可若是放在那冰镇过的琼花蜜酿中,又将人约在温热的汤池中,那多喝几盏便是人之常情,他连劝都不用劝,对方自己便会乖乖饮下。

只可惜了他那几只上好的琉璃花盏,教那梁世安的嘴碰过后,他便再也不想要了,连带着那件金丝锦衣一起,倒是便宜了这院中的掌事女子。

许秋迟取了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想起来环顾四周。

“他身边跟着的那位呢?”

柳裁梧轻描淡写地指了指花丛前那一地酒坛。

“好得很,今日怕是都醒不了了。”

天下第一庄出身如何?能跟着梁世安做事又如何?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初入江湖的雏儿。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却也不想武力制服,只因一来是不能同对方的主子撕破脸,二来是不想动这雅苑里的一砖一瓦。

她有多珍惜这里,便有多痛恨眼前的男子将今日的局设在此处。

想到此处,柳裁梧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地同许秋迟四目相对。

“恭喜二少爷的**汤有了用武之地。希望那梁世安没有吃太多东西,一会醒来不要在房中上吐下泻才好。”

泡了半日的纨绔少爷面色不见红润反而有些苍白,闻言面无表情道。

“柳管事这又是何必?就算没有那梁世安,此处也不知被多少人上吐下泻过了,你此时才介意是否有些晚了呢?”

庭院中一时安静,一紫一绿,两看生厌。

片刻后,披着绒布的少爷再也忍不住,跑到一旁的花坛前吐起来。

“母亲已经不在了,这地方也不过只是一堆砖瓦罢了。”许秋迟擦擦嘴角,再站起身来时已与平日里无异了,“他的东西都翻过了吗?发现什么没有?”

柳裁梧神色也恢复了冷淡,眼神示意一旁木架上那梁世安换下的衣饰。

大到冠帽鞋靴,小到带钩玉扣,甚至是亵裤上的一根系带,都被整整齐齐地分开陈列起来,看起来莫名像是一具被剖解完毕的“尸体”。

“他身上除了二少爷先前递过的门帖,再无半点带字的东西。他的侍从我也已教人暗中搜过,并无其他发现。”

许秋迟叉腰扫视一周,仍是不肯轻易罢休,又撸胳膊挽袖子地亲自翻找了一遍,确定那些杂七杂八的衣物饰品中当真没有他要找的东西,这才一屁股坐回那石桌旁。

“梁世安近来明面上以收粮为名在各州频繁走动,实则与都城的孝宁王府一直暗通款曲。苏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定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的。此番我邀他前来,他便顺水推舟地过来了。准备了这一番,好不容易将他灌迷糊、撬出几个字来,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还得再寻机会。”

柳裁梧沉默片刻,冷冷开口道。

“梁世安不过只是司农,就算同孝宁王府走得再近,也只是众多马前卒中的一个。就连他父亲也不过是春官府的人,怎么看都是个派不上用场的角色。与其盯着他,二少爷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姜姑娘那边。”

许秋迟轻轻摇头,显然并不这般认为。

“逯府一案牵连众多,他是带逯四海入都城的人,虽是以巡查归来顺路的名义,但那些司隶校尉查到一半竟不了了之,我心中疑虑难消。这几日你派人盯紧他,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柳裁梧点头应下,随即想起什么,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大少爷正在回城的路上,已派人各处寻您呢。这几日若是回府,只怕少不得要碰上了。”

“反正早晚是要碰上的。”许秋迟叹息一声,面上却无半点烦恼惧怕之意,“且先让他一个人在这城里城外多转转吧,就当认认路了。”

顿了顿,他还是开口问道。

“秦九叶人呢?”

柳裁梧没有立刻回答,拿起一旁那盘剥了一半的鸡头米。

新剥好的鸡头米因处理得太过干净,猛地一瞧还以为是一盘珍珠,盘子四周整洁得连一把竹刀或铜片都瞧不见。却见那绿衣女子伸出手在盘中随意拨弄一番,徒手连剥三颗。

“秦姑娘仍在璃心湖附近,看样子一时半刻都不会回果然居了。她有意提防着二少爷,没有告知她家老翁自己的行踪,不过她那药僮已将先前送去的山参灵芝尽数收下了。所谓吃人嘴短,果然居还是在二少爷手心里捏着的。”

许秋迟看着那一颗颗坚硬的鸡头米在女子手中瞬间“皮开肉绽”,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拿捏一个村野药堂,竟还要我献上三盒山参灵芝。柳管事觉得,到底是我太过不济,还是那郎中太难应付?”

柳裁梧停顿片刻,如实说道。

“是二少爷自作自受罢了。”

许秋迟笑了,紧了紧身上的绒布,手便向那盘鸡头米伸去。

“柳管事这双手除了打算珠分外利落外,剥起这鸡头米也是越发趁手了。不如……”

“偷米”的手啪地一声被打掉了,柳裁梧的声音冷酷响起。

“这是供给夫人的。二少爷若想吃,先向怀玉婶请示过后再来找我吧。”

柳裁梧说罢,端起那盘鸡头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裹着绒布的少爷靠着石桌缩了缩微凉的手脚,随后吹了吹那石桌棋盘上的灰尘,喃喃自语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的工夫,便又要到这一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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