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滩一滩的液体彻底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像蛇一样向猎物一点点逼近，轨迹曲折得诡异。
“走！”
茏被人急切地向前拉着，他久久地回头直到那个着装繁复的女人机械地推开门，而楼梯的拐角处，人们消失了。
“哒，哒，哒”然而——好像并没有完全逃离，莱诺回头看了一眼骂骂咧咧地夹着茏直接跳下最后四阶台阶。
三个扭曲的无面人嘶哑着靠了过来，而公爵夫人慢条斯理地从另一侧的楼梯踱步而下，仿若人类的□□似乎正常而迷人，那一道被裙子拖曳而来已经干涸一半的颜料划痕像萎靡的花海透着死亡的气息。
挤压下，三道影子不断的重叠，悬顶，公爵的自画像陌生地笑着，一个由笔触构成的牢笼蚕食血肉破幻而生。
呼吸着紧张的氛围，莱诺情急之下撕裂手上的画纸，那三个无面人中的一个身形一晃，像是被无形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从头顶劈裂，人形的半切面上充斥着不是血肉的纹理而是模糊的色块，像结痂了后又被强迫抠开流着脓的旧伤。尽管如此所有的恶心只能再压回胃里，那半张的无面人已然像土里两截还在蠕动的蚯蚓游离而来，刺鼻的甘油味从未如此零距离地贴近血肉，也从未如此与死神缠绵。
没有意料中腐蚀性的疼痛，那还泛着火星的灰烬像低廉的沙粒一样无人问津地飘忽而过。身后的少年平静地再接过张远手上两张画纸，用烛台上的明火以不可思议地速度燃尽最后两个残缺的生物。
他还久久没有回神，另一阵意想不到的疼痛突如其来恐慌般地扼住心口。
茏精致的脸庞在疯狂燃烧的烛火后流动着美而冰冷的虚幻感，初遇时龙形的乖巧天真与嗜睡暴食的反差，迷宫内人形的冷静稳重与超然淡漠的一线之隔，仿佛用不同玩偶的残块缝合而成的洋娃娃，精心放置在高而华美的橱窗上无机质地看着人们走过，或走近来，或走远去，与它无关，与祂无关。生死一线后混乱而模糊的头绪在莱诺身上挣扎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茏或许更适合以少爷的身份站在此时不知为何迟迟未动的公爵夫人的旁边，画中人的一颦一笑只是空白的回眸，然而作者和鉴赏家们总是癫狂地注入自己无限的热情为单薄的画作披上灵魂深处多样甚至迥异的面纱，是的，他们看到的更多的不是画，而是自我。
如此画归根结底还是没有自我的，就像莱诺那一刹那在茏眼里却看不见茏。
大厅突然间挤进大片落日的余晖打断快蒙尘的沉默，张远想带着两人冲向打开的大门与出现的人影会和，但只有不清醒的莱诺被措不及防地拉着远离安静得恐怖的公爵夫人，茏是一贯地放弃了他人的双手，静静地站在画像下，静静地看着出现在府邸大门的哥哥。
眼睛与眼睛看着眼睛，那个被管葭拖着前来的公爵看到心上人的身影挂彩的脸上泛起痴狂的红晕，他理智又不理智地嚷嚷着：“哈，你们就算破坏了那些练手的画作又怎么样呢？世上又有谁能找到我的伽拉忒亚的藏身所呢？哈哈哈哈——”、
管葭纳闷地看了被逼供了一路无果还是疯疯癫癫的公爵，那几摊黑灰基本可以证实只要破坏原本的画作就可以间接对怪物造成影响，然而这个比他还疯的疯子是铁了心地要大家一起下地狱，他们根本无法在没有魔法机制的情况下对抗一堆颜料，只能祈祷那幅画最好不要在来之前遥远的画室里。
“我的伽拉忒亚，杀了他们吧，只有完美的你活在世上不是更好吗......”公爵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他低低地仿佛在隔空命令着什么，燕莳突然反应过来想要捂住他的嘴但为时已晚。那许久未动的公爵夫人像得到了什么催眠一样不自控地活动起来，一时间，燕莳几乎要冲过去挡在茏前，但茏陌生地遥遥打了个手势。那可怜的画中人在地上出乎意料地抗争着，茏走近她，地面上液体一点点腐蚀着他的鞋面，在他人心脏的怦动声中一双手掀开那神秘的面纱远远地丢在一旁，那宛若少女的面容没有颜料的流出，是真实的肌肤在扭曲着，在痛苦着。
公爵停下了无数低语，静默地注视着那双忧郁的绿眼睛，他从未在月下真正看到这对瑰丽的绿松石。
“她知道了吗？”
“她知道了。”
少年清冽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大厅，直接撕裂了公爵的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的灵，你贪恋，我的肉，你渴求。
因为我的私欲，她成了怪物。
燕莳看着茏淡淡地说把公爵的自画像烧掉吧。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顿时挣扎着爬向画中人的方向，咒骂着所有人。过往的秘辛在参差不齐的话语中浮出水面，那个小少爷，那个来自异乡人的成功之作，灾乱由他这个第一个来到现世的画中人起，也将由他代替那个异乡人终结秘术的传承。
火舌从巨大的自画像下舔食而上，空白的反面是伽拉忒亚的出生地，公爵夫人再按捺不住嗜血的**，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烛火跌落在大地上，审判着，进行着，对一切罪孽的火刑。
燕莳接过跌落的茏撤出火海，而那可悲的公爵像飞蛾一样扑向火海。
他走前最后留给他的同类一句忠告亦或诅咒。
画里的人与画外的人跳着同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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