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结束后,司辰心站在档案室门口,扫视这大百来平的空间,仅有的两扇窗户都被降下的遮光帘盖住,门口的自然光照进来形成一个梯形的小块光束,档案室有五列纵排的货架,每一列十几个三米长两米高的白色货架整齐筑立,一个一个大箱子摞在上面,每个箱子写着卷宗编号。
由于没开灯的缘故,往里望去甚至看不到底,仿佛有一只沉睡多年的巨兽,此刻眯着眼睛在黑暗中冷冷注视着门口的司辰心。
档案室在法医科楼上,平时只有案件调阅才有人来,这些年科技高速发展,办公也随大流电子化。两年前开始案件卷宗直接录入警方数据库,科技发展前的纸质卷宗就安安静静被放置档案室中。之前有领导提出要把这些古董电子化,但当看到这成山成海的数量,领导沉默了,以至于后来提都没人敢提。
啪一声,档案室的灯被打开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均匀地铺洒在每一个角落。
“很多是吧!”说话的人是档案室管理员周韬,一位即将退休的老警察,他早年在一线负伤,只能内退到轻松的内勤岗,一干就是许多年,他微微佝偻着背,略沧桑的嗓音继续说道:“这里最久远的档案比我岁数都大,靠窗边那一排的日期最近,靠里的连上个世纪的都有,每个案件都有单独编号,小的案子零星几张纸,复杂点的大案子能单独占一整层。”
周韬打量着被安排过来整理卷宗的小姑娘,昨天他不在所以没有见到司辰心,是后勤的同事一大早告诉他省厅安排人过来整理卷宗,没想到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小姑娘,思索着应该怎么称呼。
“我叫司辰心,您叫我辰心就行。”司辰心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老警察的目光礼貌伸手自我介绍。
“您看上去比我父亲要年长些,我叫您周伯可以吗?”司辰心瞄到了老警察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上面写着档案管理员:周韬。
周韬在内勤岗多年,只长年岁不长资历一直默默无名,整个分局不论老少都称呼他老周或档案老周,这个小姑娘上来就称呼他为周伯,谦虚有礼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周韬领着司辰心在档案室转了一遍,告知她档案编码顺序和一些注意事项,基本就交代好了。
司辰心削瘦的身形站在这些架子前,形成巨大反差。眼前这海量卷宗,不禁令人唏嘘,外面百姓安居乐业,社会一片祥和,国家日渐欣欣向荣,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档案室里记录的却是真实的令人痛心的故事,是人世间最无奈的生离死别,如今只能以无声的文字形式存在,被尘封在这不见天日的空间中。她仿佛能听见档案中纪录下来的呐喊,不甘和愤怒,到最后变成一声叫时间的叹息。
这庞大的数量,自己一个人要整理到猴年马月去,当初就应该听沈长风的,至少带个辅助,草率了!哪里能想到一个地级市的分局有这么多卷宗,果然超高的破案率和犯罪率成正比。
司辰心丈量大致的区域转身对周韬说道:“周伯,一会您帮我向后勤申请两个套办公座椅,具体位置您看着摆,在档案电子化期间,要讨扰一阵子了。”
“还有一位?”周韬端着茶杯问道。
“是的,这么多卷宗我一个人整理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再申请一个人过来协助。”
司辰心和周韬礼貌拜别后往行政楼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拿着纸笔记录档案室需要添置哪些设备。
此时法医楼等候室,元莉和任宏声并排坐着两人间没有任何对话,枯燥又忐忑的等待检测结果。良久,江晚开门进来拿着DNA检测报告,告诉了眼前这对匆忙赶来的父母最不期望的结果。
元莉不可置信的夺过江晚手里的报告,她固执地要亲自确认一遍,报告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事实,她整个人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空气中是溃堤前的平静,然后是从身体最深处传到喉咙的悲戚,妆容精致的母亲,捂着脸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西装革履的任宏声站着她身后难掩悲伤但情绪还算镇定,弯下身想要安抚这个可怜的女人。男人手刚触碰到元莉的肩头,她仿佛是被针扎一样,迅速甩开任宏声的手站了起来,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别碰我,恶心。”
“你...”任宏声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只能生硬的吐出一个字。
江晚在旁边看情形不太对出言制止道:“两位先冷静下。”
“冷静?警官,死的是我女儿,让我像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样冷静吗?”元莉厉声反问。
饶是江晚在法医科专业能力出色,遇到这种情绪化的受害者家属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心里暗暗记仇“妈的,就不该答应姓林的接这烫手山芋,检测结果出来她人都不知道遁哪去了。”
“当年要不是你在外面和那个女人搞在一起,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晓雅也不会死。”元莉拿着那份报告颤抖地指着任宏声愤怒控诉。
“你要扯这么远,好,当初离婚的时候是你把抚养权要过去的,现在孩子出事了又来怨我。”任宏声并没有情绪激烈的回应,反而把责任归咎于元莉。
元莉听这话情绪更激烈:“我不能怨你吗?你把控不了自己,把好好一家拆散,让女儿小小年纪就有个出轨的爸爸,被同学嘲笑在学校里抬不起头。”
“离婚是你提的,我考虑到晓雅还小并不想离婚,是你态度强硬死活要离,我把房子车子钱都留给了你们母女,就算是犯错,我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你还想要怎样?”任宏声越反驳底气越足。
“好哇!你现在又把离婚的原因推到我身上。”
真无耻。元莉听后情绪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对着任宏声冷冷一笑,抓起桌子上那冷透的玻璃杯,向任宏声砸去。男人反应还算快,一侧身玻璃杯在走廊上炸开。
元莉见没伤他分毫,发了狠冲上来对男人拳打脚踢,江晚在后面拉都拉不住,被打的男人未还手只能连连后退。
两人推搡至走廊,听到动静的两个警察跑过拉架,混乱中元莉脱手甩了任宏声一巴掌,所谓打人不打脸,这一巴掌一下点燃男人忍无可忍的怒火,他愤而推开中间劝架的警察,一脚踹在元莉的肚子上。
元莉今天穿的是一双五厘米高的尖头小皮鞋,一时脚步不稳踉跄着后退,这时司辰心好巧不巧从第一级台阶下来,左脚还在台阶上,被突然出现的元莉撞到,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用右手撑地,一阵刺痛从右手手掌的末梢神经传送至中枢。
江晚和拉架的警察都傻眼了,突然冒出来的司辰心被撞,右手结结实实的摁在了玻璃渣上,同样倒地的元莉,被司辰心长腿一拦,仰躺在光滑的地面上。
始作俑者任宏声还在愤怒的输出,毫不顾及先前的形象:“女儿失联几个月才被发现,你这个当妈的,几个月里都没联系过她,你要是尽点责,晓雅也许不会死。”
真可笑,一个抛弃家庭责任的男人,在这里用责任二字来指责她,元莉心中突起悲凉,起身抓了一块玻璃碎片,今天他非要这个男人付出点代价。元莉侧跪正要起来搏命,右手陡然一紧,那个被撞倒的女孩起身抓住了她。
司辰心用了几秒大脑就飞速了解了眼前的状况,她迅速抓住这位失控母亲的手暗暗使力,半跪至元莉眼前,不紧不慢开口道:“阿姨,您冷静下。”
司辰心眸子是漂亮的琥珀色,此时正平静地注视着元莉,元莉被低沉的几个字硬生生抚平了胸中波澜,她看向司辰心的眼睛,仿佛在平静湖面看到了自己不堪的狼狈的倒影。
“你要是早点联系她,女儿就找点能被发现,不用在外面...”任宏声还在愤怒的单向输出。
“闭嘴!”司辰心和江晚同时厉声制止。
任宏声在两位女性的呵斥下,止住了喋喋不休的责难,他深呼吸调整情绪,恢复了理性,扯了扯西装外套,见他安静下来,拉架的两位警察也没有松开束缚。
“请节哀!”柔软的三个字在突然安静的环境,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包括从一楼跑上来的林煦。
林煦和莫汤汤老远听见争吵,快步赶来后见到眼前这一幕,一地的玻璃渣,司辰心左手搭在的女人肩上,几步外是两位年轻警察拉着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的中年西装男,她询问式的眼神看向江晚“这什么情况?”后者无奈耸了耸肩表示“我尽力了。”
请节哀,这几个字,如同羽毛般,飘飘荡荡在这位母亲心里降下,无尽悲苦从四面八方涌上,汹涌的悲伤填满了整个胸膛。元莉难以自抑的痛苦从喉咙到齿缝,她紧咬着下唇,双手掩面,肩膀剧烈的颤动。
见此情形,司辰心主动揽过这位母亲轻抚她的后背:“阿姨,我知道您很难过,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她的声音就像微风拂过湖面,轻轻柔柔但带着坚定的力量:“您女儿还在等警察抓到凶手,还等您带她回家。”
简短的几句话牵回了这位母亲的理智和思绪。
“对,回家,我的晓雅要回家。”这位母亲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元莉渐渐平复了情绪,半踉跄地起身,莫汤汤赶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元女士,我们需要了解晓雅生前的一些情况,这样我们就能尽快锁定凶手,您也可以早点带晓雅回去。”
“汤汤,先安排受害者家属去询问室,”林煦对莫汤汤吩咐道:“分开安排。”
林煦向前两步,才注意到司辰心的右手受了伤,血滴在她浅色的裤子上,连袖口都被鲜血沁透,她微微皱眉对江晚说道:“带医务室去处理下。”
江晚过来想要牵司辰心的左手:“走吧,小美女,我给你处理伤口。”
司辰心弯腰捡起了掉地上的本子,自然而然的错开了江晚伸过来的手:“我的笔不知道掉哪去了?”
“别急着找笔了,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林煦看她滴血的指尖劝道:“先去医务室处理,找到了我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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