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宫宴在太极殿举行,此次宴会盛大,圣人四妃、皇子公主,官员命妇都会参加。
贺小茶早早就收拾好了,同两位兄长和顾宝珠一起乘坐马车前往宫城。
贺小茶珠圆玉润,甚是可爱,但若称漂亮还是也有些勉强,不过正因这样的容貌,她很适合娇俏颜色的衣衫。顾宝珠则不同,用贺小茶的话说,顾宝珠是第一眼美人,第二眼大美人,反倒要用素净衣衫压一压,否则妩媚太过,便显得妖气。
贺小茶梳一个双垂髻,穿着苏梅色的襦裙,活像一个行走的玉露团子。顾宝珠则着一席品月色,衬得她玉面如仙。
马车上两个小姑娘坐在一边,贺小茶戳一戳顾宝珠的胳膊:“弹琴的时候也穿这身儿吗?会不会太素了一点?”
顾宝珠面色淡然,摇了摇头:“穿另一身。”
再多的话也没有了。
贺小茶觉得无趣,她刚回顾府,顾宝珠总挤兑她的时候,她话还多一些,后来两人说开了,没了那层芥蒂,贺小茶才惊觉顾宝珠是个何等内向之人,在她认识的不爱说人话的人中名列前茅,恐仅次于小黄。
贺小茶并不知道,顾宝珠现下没有一点说笑的心情,今日弹琴准备的衣裙首饰,是纪婆婆精心挑选的。那衣裳颜色鲜妍,锦绣银线,烛火映照,浮光掠影。若只这样招摇些也就罢了,偏偏上衫和褙子的领口开得都比寻常低一些,她虽不胖,甚至称得上纤瘦,但得益于每晚一碗黄豆木瓜汤,她身上有些地方生得……实在是丰腴。这衣裳换个人穿无甚不妥,可她穿,就太艳了……
她昨儿个夜里换上这身衣裙,照着铜镜,内心生出对自己的嫌恶来。
她自幼读圣贤书长大,为何要走到以色魅人这一步……
纪婆婆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讥讽道:“这些年你也算才名在外,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可结果呢?还不是被湖州那个贱人捷足先登。她那父亲是会张扬的,她在湖州写了个《小山篇》,少年怀才的名声偏偏就能传到长安来,生生压了你一头。说到底还是你技不如人,如今再不卯足了力气,何时才能出头啊?”
顾宝珠出着神,贺小茶又戳了戳她:“听说今儿个要跟圣人一起用饭,席间要看你们献艺,最后还要去宫里花园里放灯祈福,对吗?”
顾宝珠点点头。
贺小茶兴致勃勃:“那你们之前去过宫里吗?宫里的饭好吃吗?你们可见过圣人,圣人的相貌英不英伟?你们……”
“你安静些好吗?”马车另一边的顾崇岁忍无可忍:“吵得人头疼。”
贺小茶翻他个白眼:“这时候嫌我吵了,让我做切鲙的时候怎么不说?也不知道是一气儿吃好几碟子鱼肉,沣河那个打渔的因为咱们家,过年都没休息。”
顾崇岁虽然喜欢惹弄贺小茶,但嘴巴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只能讪讪闭了口。
荀书儿捂着嘴偷笑,笑了一会儿又端了正色道:“妹妹,二弟虽然语气不好,但他的话你今儿个确得听一听,宫城不比其他地方,咱们能少说话便少说话,免得惹上麻烦。”
“哦。”贺小茶乖巧应道:“知道了。”
车马过了宫门,验了名牒,贺小茶便和家人一道下车,沿着宫/道步行前往今日举办宴会的太极殿。
贺小茶环顾宫城,不由有些心潮澎湃,太极宫实在恢弘。
宝殿琼楼,回廊蜿蜒,苍石地砖,汉白玉雕栏,这是她梦里都不敢想的景致。
贺小茶的目光太张扬,走在前头的顾云亭瞥见小女儿失仪,连忙咳嗽了一声,贺小茶这才回过神,规规矩矩颔首走着。
一家人到了太极殿,时辰还早,圣人身边的内侍特意传来消息,说今日的宫宴为的是庆贺新春,让大家莫太拘束。
官员和家眷们已经来了不少,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闲聊着。
贺小茶打量着四周,远远看见好几位娘子围在两位公子身边。
这两位公子她倒都认识,一个是她的大兄顾盈时,一个是云染娘子的兄长宋风来。
平日里沈钦和李行隐将贺小茶的眼光养刁了,寻常公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可今日沈钦和李行隐尚未到场,一眼望过去,还真就是顾盈时和宋风来最是玉树临风。
且这两位近来都有好消息,年后开朝,圣人的诏书已经下来了,从年轻官员里提拔了两位修国史,正是顾盈时和宋风来,也算是少年功成,平步青云。
年轻郎君身姿挺拔,容貌清俊,又有仕途的加持,怎能不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都别有一番气度呢,
贺小茶一边欣赏一边点头,果然功名是男儿绝佳的行头。
贺小茶对身边荀书儿道:“之前天天见,不觉得有什么,今日一瞧,大兄实在很英俊。”
荀书儿的脸颊红了红,露出羞赧的笑意。
一旁的孙妩月看向顾盈时那边,目光悠远,似是喃喃道:“两街探花使,如何不风流。”
“阿月,你说什么?”顾崇岁没听清自己媳妇儿的话,直脾气问了一句。
孙妩月赶忙回过神来,脸上又是一派灿烂笑意:“我是说,这两位可是两街探花使,姿容怎么会差。”
“什么是两街探花使?”贺小茶问。
荀书儿不好意思说,孙妩月的身份也不方便议论顾盈时,于是顾宝珠适时站了出来。
“三年前春科放榜,圣人下令在杏园设宴,宴请金榜题名的士子。那日郎君们为了娱兴,做起了打马探花的游戏。大家推举了进士里相貌最好的两位,让他们策马于长安城采集盛放的鲜花,采的种类要多,而且必须采到全色的牡丹和芍药,若谁输了,谁就要罚酒。于是兄长和宋郎君两人从杏园出发,策马驰往两个方向,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两个人明明走的路线不同,却是同时回来的,于是那天的打马探花成就一桩美谈。这件事后来也传到了圣人耳中,圣人金口盛赞,说他们二人是两街探花使。”
顾崇岁补充:“还不止呢,听说那日长安城的姑娘们都疯了,满城都在打听两个策马捧花的郎君是谁,媒妪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多少娘子争着嫁与他们,都道做不了正妻做妾做陪房也行。可那时兄长心中已经有了嫂嫂,风来兄则说他尚无娶妻之意,啧啧,可惜啊。”
贺小茶听得十分尽兴:“确实可惜,那一日相比长安娘子们的心都碎了吧。”
说到这里,贺小茶忽闻身后一阵嘈杂,她回首望去,原是沈钦跟沈鸿和另外两位郎君一起,进了太极殿。
看到沈钦的那一弹指,贺小茶心中便替顾宋二人遗憾起来,繁星再亮,终是无法同日月争辉,皮囊这块子,他沈狐狸拿捏得死死的。
贺小茶还沉浸在沈狐狸的美貌中,只见沈家这帮人直直冲她走过来。
沈鸿跟顾云亭见了礼,寒暄一番过后,沈鸿道明了了来意:“张舍人同我说了,顾兄,多谢你为安之美言。”
顾云亭脸上带着体面的笑意,声音却有些淡漠:“沈兄客气了,安之本就很好,另外,我也是为庄茹。”
听闻“庄茹”二字,沈鸿脸上有些尴尬,而在这尴尬之中,贺小茶分明看到他牙关上的肉紧了一刹,但很快沈鸿就打起了哈哈:“是啊,咱们几个从小一道长大,是有情谊的。”
顾云亭还是笑着,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没有再说什么。
接下来便是两人的沉默,在这沉默里,贺小茶发觉沈钦身边的两个男子都在盯着顾宝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她心中生出厌烦,她看的出来,这两人应该也是沈鸿的儿子,她不禁在心里暗骂,同样一个老爹生出的儿子,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
沈钦往贺小茶跟前走了几步,贺小茶莫名觉得自己后背生出凉意,蓦然回首才发现好几位娘子瞪着自己,那眼神,但凡能眼眶里能射出暗器,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贺小茶连忙给沈钦使了个眼色:你别过来,咱俩朋友一场,你好好的,别害我。
沈钦还她一个眼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对我的尊重哪里去了?
两人无声对垒,此时一声黏腻的“安之哥哥”由远及近传过来,贺小茶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转头,果真是张韬携着儿女凑了过来。
张墨韵含羞带怯,一双眼睛恨不得粘在沈钦身上。
但所幸这样倒胃口的景象没有持续太久,殿门旁边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荆王殿下到!”
“吴王殿下到!”
“临川公主到!”
……
官员到的差不多了,皇亲国戚们一一登场。
在这诸多贵人中,有一位气质非凡的女子朝贺小茶他们这边娉婷走来。
她甫一站定,顾云亭和沈鸿便行了礼,贺小茶自然也跟着弯了腰。
“见过临川公主。”
贺小茶听老顾这样说,才知道眼前这位姐姐,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几眼,临川公主当真是极美的,这种美和宝珠云染有所不同,宝珠美得出尘,云染美得明艳,但临川公主的美里头,有一种克制的桀骜,和她公主的身份相辅相成。
“诸位快起来吧,阿耶说过了,今日不必拘束。”
公主的声音也很好听,贺小茶想。
众人起了身,却见公主笑着望向沈钦:“安之,别来无恙。”
沈钦微笑颔首:“多谢公主挂怀,别来无恙。”
贺小茶眯起眼睛,哟,瞧着两人这样,挺熟啊……
她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她有点兴奋,沈钦之前见了女子态度都自动冷上三分,美丽如顾宝珠不能例外,张墨韵之流更不必多说。但她能感觉到,沈钦对这位公主并不排斥,这证明两人关系匪浅,里头有乐子可以看。可也因为这样,她心中莫名泛起一丝酸涩,果然美人还是和美人更合称些,至于今日穿得像朵胖桃花的她自己,站在沈钦身边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公主殿下同安……沈郎君熟识?”
张墨韵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突然开了口,她老爹张韬在旁边死命拽着她的胳膊。
贺小茶看着张墨韵,她嘴唇是弯着笑的,但里头的牙都快咬碎了吧。
然则临川公主浑然不觉,也或许是并不在意,仍是落落大方:“我同安之是总角之交。”
贺小茶拉着顾宝珠往后慢慢挪了几步,直躲到了顾崇岁身后。
“总角之交……”贺小茶低声问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自幼相识。”顾宝珠答。
“青梅竹马?”
“比青梅竹马还要早一些。”
贺小茶看着四目相对的沈钦和临川,心中的那点兴奋荡然无存,酸涩的味道却如细浪一般在胸中蔓延开来。
总角之交啊……
好,挺好……
上元宫宴这个情节里出场人物会比较多,这两天顺了顺,让大家久等,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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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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