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贺小茶回到内室,直直趴在床上,明明逛了一天,却丝毫没有困意。

眼睛闭上,鼻腔里就浮上一股味道——檀香,是神佛的味道,也是那个讨厌鬼的味道。

贺小茶甩不开脑海里男人的影子,她睁开眼睛,撑着胳膊托着腮,一个人生闷气。大唐民风是比前朝开化许多,但再开化也不能一男一女当街拉扯吧。

可偏偏他的面容那样沉郁清冷,身上的檀香也像是化作嗅觉的戒律,倒是显得此时心神不宁的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孟浪。

沈钦……贺小茶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他跟她之前遇到的任何男子都不一样,别的男子都是相处久了才知道品性堪忧。沈钦不是,他搭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居心叵测、魅惑人心,像是活了一万年的狐狸。

“呃啊!”贺小茶一头扎进床褥里,喉头发出低吼:“李郎君你在哪里啊,我亟需同一些正常美男进行交往,你快出现啊……”

贺小茶正发着疯在床上蛄蛹,敲门声突然响起。

贺小茶生怕自己少女思春的浑厚声音传入他人耳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谁啊?”

“小姐,奴婢绵绵,有事禀告。”

“进来吧。”贺小茶整理了一下衣衫。

门打开,随绵绵进来的还有红着眼眶的翩翩。

贺小茶没了好气:“我不是让你最近几天别来我身边晃荡吗?你又怎么了。”

翩翩委屈的低着头,绵绵开了口:“小姐,今日发生一桩事,我们姐妹这会儿想想,或许是我们做错了,觉得有必要跟您禀报。”

“不用做这些铺垫,有事说事。”贺小茶直截了当。

绵绵也不再迂回:“今日晌午您同大郎君和沈郎君出门后,夫人来了咱们院子,问我们几个还缺什么。奴婢们老实回答,已经不缺了,昨儿个老爷和大郎君来过,今儿早晨荀娘子又差人搬了许多日常用品来,一应俱全的。夫人又问荀娘子昨儿个是否也来了,奴婢们也如实答了,说荀娘子不止来了,还跟小姐聊了许久私房话。而后……而后……”

“而后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我又不吃人。”贺小茶心里着急,怎么大户人家的丫头回个话这么困难,

一直哭唧唧的翩翩这时开了口:“而后奴婢便多了嘴……昨儿个奴婢值夜,瞧着小姐将荀娘子送出院子,还说多谢荀娘子送的东西。奴婢就脱口而出,说荀娘子对小姐好,还给小姐准备了归家的厚礼。”

听到这里,贺小茶不禁困惑:“你确实有些多嘴,但这话倒也没说错,嫂嫂确实待我很好,这样说有什么不妥吗?”

绵绵面露难色:“奴婢们也不大明白,可是翩翩说完这句,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吃过午饭,奴婢们晌休闲聊,便听说荀娘子被关了戒轩,说不定还要赏家法。之前奴婢们只知道夫人对荀娘子的要求……比对二少夫人严苛一些,但闹成这样还是头一回。荀娘子被关是在夫人问奴婢们话之后,奴婢们就想着,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这话说完,贺小茶陷入了沉思,倒不是别的,而是绵绵这话里头有一处极别扭:“你们为什么称我大嫂嫂为荀娘子,却管我二嫂嫂叫二少夫人?”

绵绵和偏偏对视一番,两双眼睛都透着茫然,绵绵老实道:“打一开始就是这么叫的,我们也听过一些人的闲话,说夫人更喜欢二公子和二少夫人,将来可能也想让他们掌家。但至于荀娘子为何只称荀娘子,奴婢便不是很清楚了。”

“不清楚?”贺小茶纳罕:“你阿娘不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吗?她没同你们讲过夫人同两位少夫人之间的门道?”

绵绵摇头:“不瞒小姐,奴婢之前是问过阿娘的,夫人是不是……是不是不喜荀娘子,但我阿娘只斥责我多嘴多舌,要我伺候好自己的主子,闲事莫管。之后奴婢们便一直都在春息苑,不曾追问什么了。”

贺小茶食指敲着桌子,心里想,有意思,大宅院里的人心算计,果然不是他们这种市井人户能比的。

也好,她刚进府里,人生地不熟,正好借着这桩事好好了解顾家一番。

“绵绵,你去把缠缠大哥给我叫来。”

绵绵不疑有他:“是。”

不一会儿缠缠就来了,他近来做事谨慎,新回府的这位小姐看上去又不是个难伺候的,他先上来表情很是轻松,但当贺小茶屏退了其他所有人,他心里就有些打鼓了。

他恭恭敬敬抱拳行礼:“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缠大哥别紧张,我问你几句话而已。”贺小茶道:“您是何时入府的,距今多少年?”

“回小姐,奴九岁入府,至今已十六年。”

“所以府中人情往来,人际关系,你都清楚?”

缠缠此时眼神躲闪:“小姐,您也知道,我们做下人的,不该议论主子。”

贺小茶挑一挑眉:“你主子是谁?”

缠缠心虚:“自然是您。”

“这不就得了?你主子现在就非要你议论,你若不从……”贺小茶眯着眼威胁道:“你主子我就很不高兴,想必你看得出来,我虽不轻易找人麻烦,但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缠缠十分为难,但还是屈从于贺小茶的淫威:“那小姐……您想问什么。”

“附耳过来。”贺小茶招招手:“这家的婆媳关系,是什么个情况?”

缠缠虽然不情愿,但在贺小茶的威逼利诱之下,还是说了个七七八八。

荀书儿出身商贾之家,当年随父母来长安行商时,在街头偶遇顾盈时,两人一见钟情。

顾盈时彼时正准备科考,是当年登科的热门人选,家里对他的婚事其实早有打算,兰璃裳看中了朝中一位官员的女儿,本来想等他金榜题名,就让老顾去那户人家提亲。

谁知荀书儿突然出现,顾盈时相思如烈火,燎原不可救,他铁了心要娶荀书儿,而且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片刻都等不得。

兰璃裳眼见着儿子满心满眼都是荀书儿,已经到了不思科考的地步,便大动肝火,将顾盈时暴揍一顿关了禁闭,顾盈时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不惜与家里绝食相抗。

天底下哪有拗得过子女的父母,最终还是兰璃裳低了头,认下了荀书儿这个儿媳。

“哎……”缠缠叹一口气,他一开始还不愿嚼舌根,这会儿这舌根却是越嚼越香,收不住了:“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怨荀娘子,她为了大郎君的课业,其实是想和他断了的。还送了断交的信笺来,她人都已经到了城门口,眼看就要离开长安了。是大郎君饿了几天,晕倒在床,又受了风寒,一病不起,老爷亲自派人去请,才将人拦了回来。而且当年的科考,大郎君也顺利登科了,去年还被朝廷赏了官职,也算皆大欢喜。只是夫人始终过不了心中的坎儿。”

“大兄嫂嫂成婚这几年,夫人一直磋磨嫂嫂吗?”

缠缠嗫嚅道:“也不能算磋磨吧……只是荀娘子虽是大郎君的妻子,我们当下人的应当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大少夫人才对,但夫人不许我们这样叫,反倒让阖府下人以二少夫人为尊。中匮之权,夫人也有意教到二少夫人手里头,如今参加京中重要宴会,查看府中账本,带的都是二少夫人。而且每年祭祀祖先,也是不让荀娘子去的,说是顾家世代簪缨,荀娘子的身份,实在低了一些。”

“这还不算磋磨?!”贺小茶无语,她一巴掌拍上缠缠的肩膀:“我说缠大哥,咱不能当下人当得一点尊严都没有啊。”

这突如其来的豪爽吓了缠缠一跳,或许是感动于贺小茶对他出身的怜爱,缠缠压低声音道:“小姐,奴这里还有一个小道消息,但不保真。”

“说来听听。”

缠缠神神秘秘看了看周围,缓缓道:“听说大郎君迎娶荀娘子之前,老爷和夫人为他相的那桩婚事,就是现在的二少夫人。”

“我的天呐!”贺小茶愕然捂嘴:“这么刺激的吗?大嫂嫂这边是霸道郎君心悦我,二嫂嫂那边是我与一对亲兄弟的姻缘二三事。老天爷啊,这是我可以看的东西吗?”

“小姐您可不能说是奴跟您说的,被老爷知道非得乱棍打死我。”缠缠见贺小茶满脸兴奋,不由惶恐。

“啧,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嘴很严的。”贺小茶瞪了缠缠一眼,接着问了一个她觉得至关重要的问题:“那缠大哥,你老实说,你觉得大嫂嫂品性如何?”

荀书儿给了贺小茶一件厚礼,贺小茶自然感激她,但她不能用这份感激去定义荀书儿的品性。如今她在戒轩受难为,贺小茶有心帮她,但也总要知道她的风评,否则只凭一腔热血强出头,难保不会被人当做后宅斗争的工具。

思及此处,贺小茶觉得自己有些卑劣,荀书儿这样替她着想,给了她一笔巨额的银钱,让她安置翠娘,但她却不能完全信任她。这显然不厚道。

可贺小茶不得不多想一层,并不是因为她心思缜密,这只是出于一种在市井历练多年的自保的本能。

富贵人家的日子她刚过了两天,可她却实打实当了十年寡妇的女儿。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还是个漂亮寡妇,这十年若不靠着一日重过一日的防人之心,她和翠娘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缠缠听此一问,没有犹豫:“荀娘子是府上最温润的人,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最体恤的。有一年厨房有个烧火小厮的亲娘生了重病,买药已经花光了所有家底,实在揭不开锅,他便从厨房偷拿了一些食材回家,后来事情暴露,差点被二少夫人捉拿下狱。下人偷盗这事,按律是要严惩的。是荀娘子去老爷跟前为他求情,还给了他一些银钱,这才救了他、也救了他老娘的性命。从这件事后,下人们若遇到什么天大的难处,只要是合乎情理法度的,荀娘子都会帮上一帮。大伙儿都感激她呢。”

贺小茶点头,又想起那天老顾看荀书儿的眼神,是十分柔和慈爱的。

都说男子不懂内宅事,可在渭南时,那些金吾卫的郎君在酒肆里喝酒谈天,每每聊到官场,也是凶险十分,动不动就要以命做筹。

老顾官居三品,实打实是朝廷要员,他看人总不会太离谱,若荀书儿真是个狐媚子,顾盈时可是家中长子,老顾应是不会容她的。

综合考量之后,贺小茶下了决心,她郑重看向缠缠:“缠大哥,今日同你交谈,我收获颇丰,以后有这样的逸闻,你要多说,我很爱听。”

缠缠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小姐喜欢就好。”

贺小茶点了点头,而后拔腿就往外走。

“小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去深度参与一下这些逸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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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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