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白露过后,天气一天天凉爽起来。

沈加升入小学以来,适应情况良好。他想回父亲身边待一段时间,乔灵允了。

沈行远不好带着孩子住酒店,于是决定回钟山暂住,并提前请了保洁人员去打扫。

当天下午家政公司便发来短信,提醒他保洁服务已经完成,沈行远于是带了点衣物开车回钟山。

上世纪末小高层楼盘兴起,柳城第一批小高层楼盘就建在钟山,建筑统共12层,7楼以上一梯两户,视野开阔,依山傍水,房价高得吓死人。

当初花光积蓄买下这套房子时,沈行远还以为这辈子大抵就扎根在这儿了。没想到短短七年,一切都变质,家庭离散,曾经的避风港也成了不宜停留的伤心之地。

沈行远在阔别数月的家里转了两圈,觉得浑身不自在,又借采购之由出门闲逛。

钟山广场北面有家火锅城,沈行远的母亲齐女士还在世时,曾夸赞店里的鸳鸯锅味道正宗。

从前他常陪母亲来尝“乡味”,如今若不是沈加在电话里说想吃火锅,沈行远绝不会往里进。可惜店家并不提供上门送餐服务,沈行远只好跑了趟超市采买食材,打算回家现学现做。

再回到钟山小区时天色已黑。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沈行远认识的唯二的两个停车位依旧空空如也,一个属于早已搬离钟山小区的乔灵,另一个则属于白岚因。

白教授前年意外诊断出脑膜炎,却坚决不肯停止学术研究,也不知现今病情是否有所好转,更不知道她有没有向女儿坦白。

双亲去得太早,沈行远懂事后便没怎么感受过长辈的疼爱,得知白教授身患重病却决定向女儿隐瞒的时候,他确实羡慕严大小姐——

她有那样优秀的家世、无条件宠爱的长辈,日子从来过得无忧无虑,哪像他从来都是求而不得。

小时候齐女士待他严厉,沈行远言行但凡有过,必要受罚。家庭尚且健全时,他也曾不满母亲的强权,父亲去世后,他不敢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多年如履薄冰,却还是没挽留住齐女士一心去黄泉之下与丈夫相聚的脚步。

从前看武侠小说,书里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沈行远颇不以为然,后来才相信世上当真有这般深情。

他将齐女士的骨灰送回故乡,葬在父亲墓旁,从此再未踏足那片土地。

这是齐女士投湖自尽后的第十五年,沈行远决定主动与她和解。

沈行远正深陷在混乱往事中,梯门打开,倏地和严静沉打了个照面。

距离拉萨一别已两月有余,严大小姐模样大变——她剪短了头发,穿一身纯黑休闲西装和平底鞋,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左肩背画筒,右手拎包,视线低垂,一脸被工作摧残后的生无可恋。

但抬眸看见沈行远的一瞬间,她眉开眼笑。

沈行远心里不无触动。

乘客只有五六个,梯厢内丝毫不拥挤,两人并肩而立,男左女右,中间隔着三十公分距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是沈行远略微偏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严静沉一眼,小天鹅气质一点没变,站立时依旧头颅高昂,目不斜视。

南方的气候湿润,养人,回到柳城不过两月,她面部的皮肤已经完全重回水嫩光滑的最佳状态。

年轻身体强大的修复能力总是让人惊叹。

再看自己,韶华已逝,难免自惭形秽。

尽管他早已不是当初那副颓唐模样——从拉萨回来沈行远便提前结束假期,上岗复工。不管内心如何沧桑,外表到底是光鲜亮丽的。

到12楼,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严静沉才回头和他打招呼,唤了一声“哥”。

不是无礼地直呼他的姓名。

倒像是回到七年前,那时候他们还能毫无芥蒂地交谈。

这个转变让沈行远有些错愕。

“好久不见。”严静沉紧紧捏住画筒背带,笑得很勉强。

沈行远点了下头,随口问:“刚下班?”

“嗯……”不见的时候明明有很多话想说,见了面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真是好笑。罢了,反正人就住对门,严静沉不急于这一时。

输入密码开门的时候,沈行远又听见她说:“好久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搬家了呢……”

“是要搬家了。”沈行远答。从拉萨回来他就在四处物色新居,如今已有了心仪的选择,只等过户合同签订。

严静沉的表情有一瞬僵硬。

走廊里光线微弱,沈行远转过身,望着小姑娘闪烁的星眸变得黯淡无光,久久无言。相识多年,他们不曾有过超越点头之交的交集,他也不曾在意过任何一次相遇或分离,只当是两条独立延伸的线,纵使有交点,也不过是飞鸿踏雪泥,不足为道。未曾想如今再面对别离,竟无端生出几分惆怅:恐此次一别,无再见之日。

人的一生中,来往过客何其之多,离别可谓常态。沈行远已经步入人生的第三十八个年头,又经历了双亲离世和妻离子散,自认早已对聚散无常司空见惯,因此觉得这番异样的情绪,来得实在蹊跷。

“哦,那恭喜你搬新家。”严静沉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转身开门,手在抖,密码输入错误。

“小严。”

“有事儿?”严静沉没有回头,以免让他看到自己的窘态。

“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白老师,你读研这几年,她一直很挂念你。”

严静沉屏息许久,没好气地问:“你以为我不想陪在她身边?”

沈行远当机长这些年,多难缠的乘客都处理过,勉强算得上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但此时却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一个外人,终归是没有立场嘱咐她什么的。

不欢而散,各回各家。

白岚因下班回来,发现沈行远的车停在车位里,便知有对冤家要碰面,好戏要开场。

回到家打开门,饭香扑鼻,一室静谧。

白教授一边为女儿的长大感到欣慰,一边走到餐桌旁掀开罩子看饭菜,品相之差,让她止不住地叹气。然后把严静沉从房间喊出来,洗手开饭。

严静沉平时总和她抱怨工作上的琐事,今天却一反常态安静得很,联想到住在对门那人,怕是戏已经开唱了,白岚因便问:“见过小沈啦?”

严静沉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嗯。”

“吵架了?”

“路人一个,有啥好吵的?”

白岚因不是八卦的人,也不爱唠叨晚辈,见她不愿说,就没继续问。

严静沉吃饱了,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又接上了这个话题,“我才往前走了一步,他就后退了九十九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白岚因问:“你做什么了?”

“啥也没做啊,就在门口打了个招呼,结果他说他要搬家了。”

“没听说过。”

“我一回来他就要搬家,绝对是故意的!”

“瞎猜没用。”白岚因说完进书房去了,还不忘支使她洗碗。

严静沉做完家务,回房间打开电脑用CAD软件画图,画得很烂,时不时看手机,也没有想看到的消息。

两个多月以来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过,显得她置顶和他的聊天框这个行为尤其可笑。

白岚因不给她出谋划策,她就找张疏寒。

张疏寒在和男友约会的间隙里认真浏览了严静沉的诉求,然后发给她一张写着“看猪猪”的猫猫表情包。

接着是一条长达半分钟的语音:你怎么这个时候脑袋不灵光了?你跟他表白过吗?没有。没有表白,何来拒绝一说?再说了,搬家是需要时间谋划准备的,不是说搬就能搬,人说不定只是单纯地想换个地儿生活,你别太卑微了,看啥都觉着人在躲着你、拒绝你。

严静沉苦涩一笑:他确实这样做过。

张疏寒:今时不同往日了妹妹,以前你是未成年,他有未婚妻,他要是敢越雷池半步,脊梁骨都得叫人戳穿。现在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咱严大小姐配他不是绰绰有余?

严静沉:你也太现实了……

张疏寒:现实可比这现实多了!

严静沉不再和她争论,蒙上被子睡觉。她要养精蓄锐,用自己的本事追男人。

然而,严静沉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追男人的资本——

严静沉在校时修读机械设计制造及自动化,毕业旅游回乡后,在白岚因教授的牵线下进入一家国有电器公司做机械设计。单位总部位于柳城北外环路的工业园区,离钟山甚远,严静沉不得不每日早出晚归。而且,单位实行调休制,严静沉没有双休,只在月底有三天的休息时间。这样一来,她是压根没机会见沈行远。

那日沈行远好心予以劝告,她却恼羞成怒拿话刺伤他,事后追悔莫及,奈何寻不到弥补的机会。

严静沉很着急,急得上火患口腔溃疡。

午休时到单位旁边的小药店开了盒牛黄解毒丸,严静沉终于心生一计——反正在办公室也是无聊干坐,不如早退。

工业领域自古以来就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严静沉虽学历出众,但作为女性和行业新人,受到的歧视当然是只多不少。入职两个月,严大小姐在单位的定位是“项目部吉祥物”,工作内容是打杂和画乱七八糟的图。

无所事事的工作一度让她愤愤不平,谁曾想如今竟为她追求爱情创造了有利条件。

然而早退回家的严静沉并没有如愿见到心上人,而是隔天就被师傅老岳请到了办公室喝茶。

老岳通达开明,在这行沉浮几十年,思想里没一点儿歧视女性的封建因子,这也是严静沉最终拜入他门下的原因。只不过这份开明和行业大环境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就算老岳深知这位女徒弟的学识和才华都远胜过项目部那帮大老爷们,他也没法把严静沉塞进任何一个项目里,让她与那些不待见她的男同事有效合作。

如何培养严静沉的事还没着落,这姑娘倒好,自己沉不住气开始摆烂了。

严静沉哪敢说自己是因为感情问题轻视了工作,只能默默认下这项罪名。

老岳对待工作严肃认真,但对下属十分宽容,他没有对严静沉说半句重话,而是苦口婆心地为她分析了当前处境,问她是否考虑好一心一意地在这行干下去。

关于这个问题,严静沉心中早有答案——

她不愿意。

其实这里白老师还是给了小严建议,“瞎猜没用”,自然要当面问清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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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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