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网时刻
十月的清晨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雾里，红旗粮库的砖墙被雾水洇得发暗，仓库的铁皮屋顶泛着一层冷白的光。
空气里裹着露水的清冽和粮食特有的干燥麦香，本该是只有巡逻员脚步声的静谧时刻，三辆黑色轿车却像蛰伏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滑进办公楼后门的树荫里，轮胎碾过湿漉漉的水泥地，只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水痕。
专案组的老陈推开车门，带着雾水的冷风立刻灌进衣领，他下意识地理了理身上的灰色便装，指尖在口袋里摩挲着证件 —— 金属外壳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他紧绷了整夜的神经稍稍安定。
“按计划来。” 他压低声音，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一组守前门，切断所有外出通道；二组跟我上三楼，直奔李长轩办公室。动作轻，别惊动其他人，避免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楼的窗户，整栋楼只有三楼东侧的办公室亮着灯，暖黄的光线透过薄雾，像个醒目的靶点，映出窗后隐约的人影。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节奏沉稳有力，既不是下属汇报工作时的轻敲，也不是熟人来访时的随意。
李长轩哼着的小曲猛地卡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股莫名的不安顺着脊椎往上窜，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进来。” 手却下意识地把 “粮食调运计划” 往厚厚的文件堆里塞，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钢笔，“哐当” 一声落在地板上，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门被推开的瞬间，涌入的冷风让暖气瞬间散了大半。
李长轩抬头，看见三个穿着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为首的人眼神锐利如鹰，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目光像手术刀似的，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没等他开口询问，为首的老陈已经亮出了证件，红色的 “纪检监察” 字样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李长轩，我们是省纪委专案组的，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审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 你们弄错了吧？” 李长轩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刮出一道浅浅的划痕。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连贯。
他手忙脚乱地去摸桌上的手机，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机身，就被旁边的队员一把按住手腕。那队员的手指力道极大，指节上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像铁钳似的牢牢锁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李主任，配合点，别让我们难做。” 队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没有丝毫波澜。
“我没做错事！你们不能随便抓人！” 李长轩还想狡辩，挣扎着想要挣脱，可目光扫过老陈手里的黑色文件袋，上面 “证据材料” 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他瞬间想起了半年前那封石沉大海的匿名举报信，想起了最近总是躲着他、眼神躲闪的老周，想起了巡查队一次次 “例行检查” 时看似无意的追问。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安，那些被金钱和**掩盖的疑虑，此刻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的腿突然软了，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若不是队员扶着他的胳膊，差点就瘫倒在地。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很快浸湿了衬衫的领口，黏在皮肤上，带着一股凉意。曾经让他无比得意、逢人就炫耀的名表，此刻像块沉重的石头，坠得他手腕发疼，每一秒的滴答声，都像是在为他的末路倒计时。
“我…… 我只是按规定办事，那些粮食都是正常调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连自己都觉得这辩解苍白无力，像个笑话。
老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冰冷的严肃：
“正常调运？” 他往前迈了一步，将文件袋重重放在办公桌上，纸张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虚构的三个接收单位，改了三次的库存记录，还有你和张建军之间高达百万的大额转账，这些都是‘正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咖啡杯和名表，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这里面的证据，足够让你在审讯室里好好说清楚了。”
李长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文件袋，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烈日下，农民们扛着沉甸甸的粮袋，汗流浃背地排着长队，脸上却带着 “把粮交给国家，我们放心” 的淳朴笑容；自己刚进粮库时，在国旗下宣誓 “誓死守护国家粮食安全”，那时的阳光那么刺眼，心里的信念那么坚定。
这些画面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他的心口，疼得他喘不过气。
“走吧。” 老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恍惚，没有多余的废话。
队员松开了按住他手腕的手，却在他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是监督，也是防止他突然失控。
李长轩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脚步虚浮地跟着他们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嗒、嗒、嗒”，像敲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刀尖上。
走到办公楼门口时，雾气已经散了些，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粮库大门上方的五星红旗上。
红色的旗帜迎着风缓缓飘动，鲜艳得刺眼，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想起自己偷卖的那些粮食，想起那些被他挥霍一空的国家资金，想起自己辜负的信任和曾经的誓言 —— 原来从他收下第一笔 “好处费” 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偏离了最初的方向，一步步走向了今天的绝境。
黑色轿车驶离粮库时，李长轩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熟悉的仓库、粮堆和道路一点点后退，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车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知道，这一次，他再也回不来了。那些曾经唾手可得的财富与地位，那些他费尽心机追求的荣华富贵，最终都变成了困住自己的枷锁。
而他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 自由、尊严，还有那颗曾经炽热的、守护粮食的初心。
车窗外，粮库的轮廓越来越远，而远处的城市里，张建军还在酒店的套房里酣睡，老江正准备去擦拭他的新车，老周和小赵也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他们都不知道，一张正义的大网已经彻底收紧，下一个被带走的，很快就会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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