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调查
省纪委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扎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旧写字楼里，三楼的窗户正对着一排泛黄的梧桐树。
秋风卷着枯叶，“哗啦哗啦” 拍打着玻璃，像有人在窗外低声絮语。
办公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两台老旧的电风扇嗡嗡转着，吹不散满室的沉闷 —— 几张拼接的办公桌占满了大半空间，上面堆着小山似的档案袋、报表和打印纸，红色的文件夹标签露在外面，像一簇簇警示的火苗。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的油墨味、隔夜咖啡的焦苦味，还有淡淡的烟草气息，工作人员眼底的红血丝，昭示着他们已经连续三天没睡过完整的觉了。
组长老陈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军绿色外套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他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像是被手抓过无数次，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却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的锐利。
手里的签字笔在笔记本上飞快移动，笔尖划过纸张的 “沙沙” 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老陈，你看这个！” 旁边的小李突然 “腾” 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他手里攥着一份厚厚的报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年轻的脸上满是激动，声音都带着点发颤的破音，
“我们把粮库近一年的‘入库单’和‘出库单’逐一对过了，你看这里 ——” 他把报表摊在老陈面前，手指重重戳在 “2022 年 10 月 14 日，小麦 500 吨” 的记录上，
“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整整 12 批粮食，只有入库记录，根本找不到对应的出库接收证明！这太反常了！”
老陈立刻放下笔，身体前倾，指尖在 “小麦 500 吨”“玉米 300 吨” 的数字上反复划过，粗糙的指腹蹭得纸张起了毛边。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原本沙哑的声音因为严肃而更显低沉：
“这些粮食的‘接收单位’，一个个都核实过了？” 他抬头看向小李，眼神像探照灯似的，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查了！全查了！” 小李连连点头，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他随手抹了一把，又把另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递过去，
“这 12 个单位里，3 个是完全虚构的，我们在工商系统里查不到任何注册信息；还有 5 个确实存在，但他们的负责人看了我们出示的调运单复印件后，一口咬定没收到过粮食，这是他们签字盖章的证明材料。”
文件上的红色公章印记清晰，下面的签名笔画遒劲，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坐在对面的小王也凑了过来，他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银行流水单，红色的荧光笔圈出了一串刺眼的数字。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笃定：
“老陈，李长轩和张建军的银行流水也查出问题了。” 他指着其中一条转账记录，语气带着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
“去年 10 月 15 号，张建军给李长轩转了 20 万，备注写的是‘货款’，但我们查了两人所有的正常业务往来，那天根本没有任何粮食交易记录。
更巧的是，我们调取了粮库后门的监控，10 月 14 号凌晨两点，有辆套牌的重型卡车从后门驶出，最终的目的地就是张建军的粮食加工厂。”
老陈拿起桌角的搪瓷杯，喝了一大口凉透的咖啡，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道冰流，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搪瓷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 “哐当” 一声脆响。
“把所有转账记录按时间排序，和粮车驶出的监控时间一一对应，看看能不能找出规律。”
他的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又转头看向小李和小王，
“你们俩明天一早换上便装，去红旗粮库附近的家属院走访。重点找那些被调离关键岗位、或者最近突然‘提前退休’的老职工，他们心里肯定藏着事，只是没敢说。”
小李和小王对视一眼，重重点头，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 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们能感觉到，离收网不远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小李和小王就换上了普通的夹克衫，踩着运动鞋，钻进了红旗粮库附近的老旧家属院。
斑驳的墙皮上爬着青苔，楼道里堆着破旧的自行车、纸箱和煤球，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饭菜香和煤烟味，偶尔有早起的老人坐在楼下的石凳上晒太阳，眼神浑浊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面孔。
他们按着地址找到老林家时，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传来电视的声响。
老林今年刚 “提前退休”，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开门时看到两个陌生人，眼神瞬间警惕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往门后缩了缩。
“林师傅，我们是省纪委的，想跟您了解点粮库的事。” 小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证件，轻轻晃了晃。
老林的脸色瞬间变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只是侧身让他们进来。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老旧的木质沙发上铺着洗得泛黄的布套，茶几上放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碗。
他坐在沙发边缘，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像没处安放似的反复摩挲着裤腿，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小李和小王。
“林师傅，我们知道您有顾虑。” 小李坐在他对面，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但这事儿关系到国家的粮食安全，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您放心，我们绝对会保护您的安全，绝不会让您因为说实话受到任何报复。”
老林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客厅里只有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显得格外尴尬。他终于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晾着的衣物，又低头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却字字清晰：
“其实，粮库的问题早就有了。”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每次季度盘点，李长轩都要让老江跟着我。老江手里有把‘特殊钥匙’，能打开那些平时不上锁的备用仓库。
有好几次，我明明亲眼看见仓库里的粮食堆得少了一大截，可李长轩却让小赵改盘点记录，还让老周在质检报告上盖‘合格’章，说那些都是‘正常损耗’。” 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那您当时为什么不举报呢？” 小王轻声问道，手里的笔在本子上飞快记录着。
老林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怎么没举报？去年我偷偷写了封信，寄给了上面的纪检部门，可最后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过多久，人事科就找我谈话，说我‘身体不适，适合提前退休’，还主动给我加了两个月工资，明摆着是封口。”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老王你们知道吧？以前负责仓库调度的，就因为在班子会上提了句‘粮食库存和账面对不上’，第二天就被调去看大门了。
他女儿在粮库食堂当服务员，后来也总被刁难，最后没办法，只能辞职回老家了。”
小李和小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抑制不住的愤怒。
他们又走访了另外三个老职工，得到的信息大同小异：每次偷运粮食都选在深夜，老江负责开仓库后门，小赵在过磅房修改称重记录、伪造入库单，老周出具虚假的质检报告，李长轩在背后统筹指挥，张建军则负责把粮食拉到自己的加工厂，按比例分赃。
那些曾经的 “好处费”“补贴”，像一条条锁链，把他们牢牢绑在这条**的船上。
回到办公室时，天已经黑了。
小李和小王把走访记录摊在老陈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拼凑出了整个犯罪链条的完整轮廓。
老陈低着头，逐字逐句地看着，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城市已经亮起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车灯汇成了流动的星河。
“通知下去，全体人员今晚加班，整理好所有证据，制定详细的收网方案。”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明天一早，行动！不能再让他们多祸害国家一粒粮食！”
办公室里的灯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工作人员们纷纷起身，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惫，反而透着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坚定。
打印机 “吱啦吱啦” 地响了起来，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正义序曲伴奏。
而此刻的红旗粮库，李长轩正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新的粮库扩建图纸，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 他计划着下个月再偷运一批粮食，凑够买别墅的尾款。
几公里外的酒店包厢里，张建军正举着酒杯，和客户推杯换盏，酒桌上的欢声笑语，掩盖着他内心的贪婪。
他们都不知道，一张正义的大网，已经在夜色中悄然收紧，只等明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会将他们牢牢困住，让所有的罪恶，都暴露在光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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