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忘了艺术节的规则了,还是突然疯了。”林枝拉着宋却闷头往人少的地方去,直到走进建筑侧边的阴影处,四处张望,发现没人过来才放开。
艺术节是公益性的,每年有不少画廊参展。
结束之后,参展的画作得票最高的,将会被艺术节举办人以投票数,换算成公益基金捐给贫困山区,其他参展画作则会被统一定价出售。
换句话说,只要被选上来参加艺术节的画作,不论是画廊还是艺术家,是得不到一分钱的。
但是这种公益性活动都是有政府做背书,宣传也较为正向,所以以往只要参加艺术节的作品,在活动结束后得到的名气是远远高于画作本身的价值。有的画廊和艺术家甚至从不知名的小透明一跃成为行业内翘楚。
“有的”指密林,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
在密林之后的几届艺术节,有几家画廊主为了拉票,提前到艺术工厂宣传,有的画廊主声望高,人脉多,自然得票高,不正之风迅速蔓延。
这次为了保持公平,在艺术节开始之前,布展和宣传由各家员工和官方工作人员合作来做,画廊主们是不允许提前来艺术工场的。
一旦在布展期间看到画廊主,该画廊将会失去参展机会。
“没有,我来接你。”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枝后知后觉,她出发时并没有给宋却说自己去哪里。
宋却语气认真着急,林枝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给舒意打了电话。
电话里舒意正在进行人生大事,隔着手机林枝都闻到了臭味,舒意一听她要走,语气激动,讨伐林枝不讲义气,见色忘友。
见此,林枝左右为难,她心里着急,正巧宋却身后走来一个人,看样子像是工作人员,林枝下意识跳起来用手里的包捂住宋却的脑袋,带那人路过他们,走远了,她才放宋却出来。
冷静下来的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舒意在车上对她说的话,向后退一步,与宋却拉开距离摆出冷脸。
“请你先回去吧,舒意去卫生间了,我等等她,”林枝朝正门看了看,发现舒意还没出来,收回视线,对着眼前的宋却说,“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吃饭。”
宋却深吸了口气,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消息,发完消息,他说:“走吧。”
“不是,我等等舒意,等她出来,您……没听到吗?”林枝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宋却拿出手机打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宋却冲她的手机扬了扬下巴:“接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林枝接通:“你在哪儿呢,出来没?”
“林林,不好意思,我待会儿有点事情,我们就此分别吧。”
“啊,你要……”林枝话没说完,那边就撂了电话。
“可以走了吗?”宋却说。
林枝点点头,她还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枝一上车,探身把舒意的包放到后座,回身时,就保持着侧坐的方式,面对宋却。
宋却顾不上回答,只想着赶紧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他替她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待车子距离艺术工厂越来越远,宋却放松下来,不紧不慢地问:“怎么没说要来这里。”
“ 啊,我去哪里还要跟你说?”林枝阴阳怪气。
宋却笑:“不是,你要说来这里我可以陪你一起来。”
“陪我一起来,我是缺胳膊少腿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幼儿,需要你陪我一起来。你搞清楚一点,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身上的挂件,需要你走哪我跟哪。”林枝夹枪带棒。
“我只是感觉展览还没开始,有很多业内人来参观,而且这次还有些人和你在国外的展览上有过一面之缘,要是打照面,现在的你记忆还停留在十八岁,应对他们可能会有些吃力。”宋却比任何人都明白,从小到大,林枝总是比他会应对外人,不论是与人交际还是专业交流,她总是闪闪发光,根本用不着担心。
本来只是假装生气,然而宋却越说,林枝越控制不住心里的熊熊烈火,脱口而出:“就你记性好,谁都认识,谁都记得,连我在国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记得,你怎么那么厉害呢。 ”
“……”
空气静默。
片刻,宋却沉声:“对不起,是我错了。”
宋却有意缓和,林枝也不好再上纲上线。
宋却知道林枝不是有意这样,最近她不论干什么,他都问得一清二楚,至于原因,也是他自找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心底的恐惧,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林枝收回视线,盯着认真开车的宋却,她希望他能说出来,为什么最近总是干一些反常的事情,“那天我去画廊找你,你急着把我搂进怀里,之后好几天你都借口不许我去画廊找你,你把我圈在家里这么久,以为我什么都没发现吗?”
今早在车上,舒意为了转移话题,她这个画廊编外人员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给林枝听。
譬如一楼的那两位工作人员见到舒意就掉着眉眼,满脸不屑,在背后说她是暴发户;方笙最近安排艺术节的事情,着急上火的,人中起了个大泡;因为在艺术节布置的霍景,画廊来了好多女生。
说到后面,她突然想起什么,提着嗓子“啊”了一声,她说画廊下班时间她去接霍景,见到秦乐放了。
林枝不以为意,见到就见到,秦乐放本就是画廊经理。即使年底她要离职,现在大部分事务都交由方笙来管,也没有不让她去画廊的道理。
舒意是不知道林枝和秦乐放的前因的,只是好意提醒,防着秦乐放,她看到一连几天秦乐放都是在快要下班时间去画廊的,最关键的是她看到秦乐放某天泪眼婆娑的被宋却拥在怀里。
舒意说得煞有介事,林枝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她不是不相信宋却,只是上一次的打赌准确来说,输的是她。
宋却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枝的问题,“就是不想你太累了,医生也说要保证你的休息才能早点恢复记忆。”
“你真的希望我恢复记忆吗?”林枝随了钟敏,好胜心极强,不论什么事都想压别人一头。高中没少逞口舌之快,让人难堪,因为这点,被林晋教训多次,这才有所收敛。不过在宋却面前,她依旧是死性不改,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林枝顿了顿,暗恼自己口不择言,等车子驶过高架桥,路况平稳,她才再次开口。
“你知道你很不擅长撒谎吧,小时候每次我让你帮着我撒谎躲避我妈的教训,每次你都会露馅。”林枝压着声音,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前方绿灯只剩一秒,但是加上黄灯的三秒完全可以冲过去。宋却握紧方向盘的指节已经发白,他停下来,放松手指,转头看她,轻问:“每一次吗?”
后车因为宋却的突然停下,愤恨的按了几声喇叭。为了盖过后车的喇叭声,林枝不禁提高声音。
“是,你以为你做得毫无破绽,可是每一次,毫无例外,你的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眼神,只要你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就知道你撒谎了,已经到这个程度了,我只是想听你自己说出来,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林枝感觉自己快要得到答案了,因此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快速地上下起伏。
她太想知道宋却和秦乐放到底在瞒着自己什么,关于他俩为什么突然间关系变得亲近,关于为什么那天宋却会毫不犹豫丢下她去找秦乐放,关于那么要强的秦乐放为什么会在宋却怀里哭的泪眼婆娑,七年前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那你应该知道我在瞒你什么。”宋却紧紧盯着林枝,原本松开的手指因为等待林枝的答案不自觉再次收紧。
林枝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因为宋却的这句话想到另一件事情。她迎着宋却的眼神,迟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被盯得不自然,躲开宋却的眼神,身体回正。
狡猾,太狡猾了。
她说这么一大堆,就被他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踢了回来。
片刻,林枝张嘴,一问一答中,有问就必然有答,这是钟敏从小教她的社交礼仪,不能让话落在地上。此时绿灯亮起,宋却仍然盯着林枝,后方的车按响喇叭,林枝的嘴巴合上,她抬头看了眼绿灯,转头对宋却说:“绿灯了。”
谢谢你,绿灯。
谢谢你,后车。
宋却干什么都是温温吞吞的,开车也是。后车因为长时间等待和刚才宋却停下车的不满,在他们过十字路口时从左面超车,又不打转向的汇入他们前面的车道急刹车。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发毛的总是林枝,她会把前车祖辈全都问候一遍,宋却在一旁给她顺毛。
这次林枝还没反应过来,宋却就已经提高车速,超了前车,并将刚才前车的所作所为还给他。
林枝抓紧安全带,待宋却超车后,她看了眼后视镜,生怕后车再次上演刚才的行为,以此矛盾激化。直到他们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后车没有跟上来,她才松了口气。
“你跟他计较什么,很危险,”宋却又恢复以往的安全车速,林枝这才顾得上感叹一声,“你以前不是这样啊。”
宋却说:“我一直是这样。”
林枝以为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过去,没想到宋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态度,没礼貌就没礼貌吧,这次她偏要让话落在地上。
只是车内有些憋闷,她将车窗降下一条缝。窗外的冷空气灌进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因此剧烈咳嗽起来。
“是你变了,你出国七年,花花世界迷人眼,凭什么指责站在原地的我。”你以前不得到答案是绝不罢休的,宋却关上林枝那边的车窗。
为什么不继续追问,既然我每一次撒谎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戳穿我谎称是你男朋友的事情。明明一次次确认家里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为什么不戳穿我肮脏的心思。
听到他的话,林枝都没注意到车窗被关上,咳嗽还未平息,她压着嗓子的不舒服反问:“你确定你站在原地吗,一步都没挪?”
宋却无比坚定:“没有。”
车子驶进隧道,眼前骤然变暗,她没有看清宋却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但她听出来了,他在激怒她,在寻求一个结果,像是以前的她一样。
熟悉的异样感再次浮上心头。她以为他仍是以前的宋却,可现在才发现,哪有人一成不变。
她费尽心机求证,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驶出隧道,窗外阳光明媚,车内暖气很足,一切看起来都是温暖的样子,可只有林枝知道,刚才关进车内的风是刺骨凛冽的。
可笑。
林枝为自己那天求证成功而激动得落泪,兴奋得一夜没睡感到可笑。
“你说得对,是我变了。”林枝冷笑一声,她以前最受不了不明不白的,她干什么都想要一个结果,即使这个结果是坏的。
如果说出她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扔掉那张照片,为什么不敢说出他在瞒着她什么,那么他们之间就必须做出一个决断,而这个决断,大概率是坏的。
因为害怕,所以她接受了,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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