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白色身影就那样在他的眼前消失，祁野的半边身体悬在空中也能拉住那决心赴死的年轻生命。
这里是酒店的顶楼25楼，从上面跳下去结局是什么，几乎不需要一点猜测，一目了然。
高空的凉风如同锋利的刀片，刮的他脸颊生疼，但他却如同没知觉一般，依然垂眼看着那看不清地面，手臂依然垂落着，眼睛里也早已是通红一片。
少年刚才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满身的伤痕，眼底满是绝望，就连跳下去时都不带半分犹豫，几乎是用尽全力去赴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野将早已冰凉僵硬的手收了回来，麻意在手臂处蔓延开来，细细密密的如同蚂蚁在啃咬。
他缓缓抬起已经麻了的手臂揉了下已经通红的鼻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地面。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像那少年那么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干脆地结束这一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没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家庭里是多余的那一个，唯一的至亲离世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已经没什么羁绊了，这个世界少他一个，好像也没什么所谓吧。
他苦笑了一声，有两滴滚烫的热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样的他，好像真的很没用吧。
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自己。
就在此时，套房的门似乎被人从外面破开，嘈杂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瞬间将他从沉重消迷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他朝着声源望去，迎面而来的却是那让人窒息的镜头。
那黑洞洞的镜头似乎要将他完全吞噬，拿着镜头的人仿佛是一只只吵闹的苍蝇，各说各话，一声不歇，他却是一句都听不清楚。
离得近了，嘈杂的声音更是让他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
真吵啊。
他们在说什么？
镜头对着他拍摄着，甚至有人开着闪光灯，灯光闪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祁野被他们包围在这方小小的窗台上，窗外是25层高楼，凉风吹的他脊骨发凉，面前的一堆镜头几乎是无死角地对着他，记者们冷漠苛责的脸在他的眼前不停地转动着。
他喉结极速的滚动了几下，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之外了，这些声音仿佛被隔绝在一个玻璃罩子之外，虽近在身边却听不真切。
有人伸手来拉他了，似乎是怕他掉下去。
他掉下去难道不是更好吗？
祁野朝着那紧拽着他手臂的人看去，那是张绝对陌生的脸，但他似乎并没有像周围记者那么的冷漠。
那人用了很大的力，拽的他的手臂都开始发疼，看样子是以为他要轻生，想将他从窗台上拉下来。
就像他当时想要奋力拉住那少年一样。
他垂下眼，顺着力道从窗台上下来。
一个个话筒递到他的面前，这时他听见了记者的提问。
“祁野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您与刚才掉下去的温钰先生是有什么纠葛吗？”
“请问是你跟温先生起了冲突才导致他掉下去的吗？”
“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层出不穷的问题，完全没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不间断地问出来。
祁野并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在救护车声音响起的时候，往窗外看了一眼。
记者没等到回答更显着急，问题也越问越犀利，拍照的快门声也不绝于耳。
他抬手将一个离他太近的话筒推开，十分平静地对着镜头开口道。
“各位记者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以及这件事的始末，都与你们无关，请你们离开，否则我将直接报警。”
这句话逗笑了在最前面的记者，他冷笑了一声，拿出手机在祁野面前扬了扬。
“您不用报警了，下面出了命案，我们早就已经报警了，您究竟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经不起我们采访？温钰坠楼跟您脱不开干系吧？闹出人命的事可不是小事。”
“这似乎也与你们没有关系吧。既然你们都报警了，那我就等警察，而不是非要接受你们的采访来说明事实。”
他就那样站着，抬手推来那即将怼到脸上的镜头，看向记者的目光满是嘲讽。
“而且，你们会放出什么样的报道，难道不是剪辑说了算吗？”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这样的记者营销号乱剪过多少了，哪怕一段正常采访都能被剪的莫名其妙，然后被人骂。
他那一堆黑料，起码也有一大半是这些人的功劳。
警察来的也很快，在祁野与记者们对峙的时候，他们赶到了现场。
记者们也不再将他围着，而是默契地让出一条道，扛着长枪短炮对着祁野一通拍。
“您好，我们是B市江渠区派出所的，这是证件。”
出示证件后，最前面的警察才开口道：“因为这间套间发生事故，所以需要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做个笔录。”
祁野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就跟在警察后面离开了。
后面的记者想要跟上去，就被其他的警察给拦住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对着祁野离开的背影连拍了好几张，准备回去借题发挥一通。
去了警察局后，祁野得知了温钰的情况。
25楼跳下是没有任何生还可能的，救护车到时，温钰已经确认死亡了。
虽然早已确定这件事，但祁野还是感觉心口有一阵刺痛。
警察对他进行了一番问询，他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也出示了自己的手机消息作为证据。
警察将相关内容记录了下来，跟他表示这件事他有嫌疑，所以在他们还未调查结束之前，还请他在这里多待一会。
祁野并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会回去估计也是面临一堆狗仔记者，倒还不如在这安全。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小警察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你可以先回去了，最近不要出B市，我们可能还需要找你。”
“好。”因为许久没说话，祁野的嗓子有些沙哑。
从警察局出来后，他摁开了已经快没电的手机，垂眼看着那新出的几个新讯息。
都是跟他有关。
至于内容，他甚至都不需要去看都知道说了什么。
不良媒体人善于捕风捉影，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搬弄是非，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太常见了。
祁野指尖轻抬，清除了那些通知。
他在派出所门口站了一会，最终还是去了家小超市买了个帽子跟口罩，打了辆车又去了酒店。
刚才他坐警察的车来的，自己开出来的车还停在酒店停车场里。
酒店楼下现场已经被处理了，但祁野还是在那个位置站了好一会。
他往上看去，几乎看不见这家酒店的顶楼。
他不能想象这么高跳下来该多痛，该有多难受，多绝望才滋生了这种毫不犹豫一跃而下的勇气。
风吹的他感觉浑身都有一片冰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车子开的很快，而回去的路，他却开的很慢。
从他进去到现在回去，他都没联系任何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被骗了，而骗他的人正是秦未，是他身边所剩无几信任的人。
在秦未的指引下他来到了酒店顶楼，结果扑了空，还新添了一个很难洗掉的黑料。
这件事涉及了一人死亡，他就算是清白的，也不大可能从舆论中脱身，他的娱乐圈生涯也算是到头了。
想到这，祁野忍不住笑了一声，眼睛也有些涩涩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在这个娱乐圈里，满打满算他已经摸爬滚打了快十年了，多苦都坚持下来了，却最终落到这个下场。
他真的好像个笑话。
祁野继续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有些发颤，他努力克制的情绪在一点点崩溃。
作为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应该理性，应该接受这件事，但他好像有些难以克制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打了双闪，靠边停车。
电话是之前他拍摄的一部缉毒片电影的导演打来的，他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听。
“喂，小祁啊，是这样的，我们这个电影最近出了点问题，可能没法上映了。”
导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说的很慢，似乎也是斟酌许久的。
祁野清了下嗓子，缓缓垂下眼，嗓子依然哑的厉害，“对不起导演，是我给剧组带来麻烦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不是你的问题，是男主角偷漏税被举报了，这电影上映不了了。”
祁野也沉默了。
最终两人干巴巴地互相安慰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眼底的情绪交杂着，也许是情绪波动的原因，他只觉得自己开始耳鸣。
那如同噪音的滋滋声一直不断地侵扰着他，他难受地闭上了眼。
因为救人断送了自己努力了十年的职业生涯，很有可能出头的电影还没开始就被压下。
或许，他是真的很差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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