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上好红哦，是不是水温太热了？”换上睡衣的许流萤走进房间，光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啊，是吧，我觉得稍微有点热但是不知道怎么调……”林蒹马上顺着她的话讲下去，为了不露馅还扯起衣领往里面扇风。
“诶……红色那边是热，蓝色那边是冷喔，只要把开关推过去就好。”许流萤不解地揉着头发，一副“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常识吗”的样子。也许是刚刚吹过头发的原因，摘下了那个可爱的发饰之后披散在肩上的微卷长发看起来软蓬蓬的。
“唔，我洗的时候没注意到，啊哈哈哈……”林蒹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托空调的福，身体逐渐冷却下来。
许流萤狐疑地看了看林蒹，不过似乎也没有多想，“睡觉之前要做点什么呢？我平时是会看一会儿书。”
“啊，你最近有在看什么书呢？”
“《追忆似水年华》。”许流萤爬上床，举起枕边厚厚的书给林蒹看。
“啊……那个好难懂……”
“嗯……我也是耐着性子读下去而已。你要找找看有没有想读的书吗？我的书架比较小，可能没有你喜欢的。”
因为似乎没有多余的床，所以一开始许流萤是打算两个人一起睡的，但是被林蒹以习惯自己一个人睡为理由拒绝了，最后决定让她在许流萤床边打地铺。
至于拒绝的理由，林蒹当然是瞎编的，她的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许流萤掌心的触感，每每回味，痒丝丝的感觉就缠绕在她心尖。如果再进一步，和许流萤同床共寝，她没把握能让自己心脏的鼓动不传到许流萤的耳朵里。
“嗯……我最近在读新出的小说，读到一半的时候不是很想看别的书呢。”
“我也会这样的耶，那书桌的抽屉里有杂志，我去拿给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好哦，那我们看到困了就睡觉吧。”已经从床上爬起来的许流萤再次倚着床头坐下，把摊开的书放回腿上。
“嗯……抽屉……是这个吗？”林蒹随手拉开一格，一阵叮当声响起，抽屉里装满了小小的瓶罐，里面承载着女孩们都有的对美丽的向往。
“？！哇哇哇哇不是那个！”听到声音的许流萤从床上跳起来，慌慌张张地扑向林蒹，可惜被被子绊倒，摔在林蒹的被褥上。
“咕呃！”
“哇你怎么样，没事吧？！”听到身后不同寻常的动静，林蒹立刻把抽屉合上，拉地上的许流萤坐起来。
“呜呜……”
“很痛吗？”
“……你都看到了吧？”
“诶？啊，你是说化妆品吗？”
“不是我买的，是爸爸给的生日礼物，但是觉得丢掉太可惜了……所以才留了下来……”
“什么嘛～”本来很紧张的林蒹不由得笑出声来，“女孩子化化妆很正常啦，我也有在用，画画眉毛涂涂唇彩什么的。”
“……真的不奇怪吗?”许流萤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蒹。
“一点都不用反而才奇怪啦。你看班长啊，连在学校都有化很淡的妆喔。”
“啊……连在学校都会用吗？”
“班主任发现不了的啦，毕竟是男生。”林蒹猜许流萤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也会化妆，大概是因为学校禁止学生化妆吧，违反规定的事情是坏事所以她从来不做，总觉得这样的善恶观有些奇怪。不对，难道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吗？总之，这里先想办法岔开话题。
“说起来，我看到你买了《堂吉诃德》诶，我记得你在图书馆看完了吧，是很喜欢这本吗？”
“嗯……很喜欢。但是堂吉诃德最后在临死前觉得自己做的事是错误的，对人们忏悔，只有这里我不太喜欢。因为简直是自己将他的一生全都否定，将读者陪他见证的一切都否定了一样。”
“嗯……你是这么想的吗？我倒是觉得，堂吉诃德最后的忏悔并不是在否定自己喔，那些其实不是他的真心话，只是为了桑丘，为了家人，才在生命的最后说出违心话的。”
“原来是这样吗……好厉害，原来是我误会了，他直到最后都是一位真正的骑士！”
“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啦……不是有句话说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吗？其实有很多种说法都不一样。”
“我喜欢你的版本！真好啊……这下就没有遗憾啦。”许流萤将《堂吉诃德》抱在怀里，闭上眼睛。
林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能让许流萤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
……
“睡着了吗？”
黑暗中，林蒹隐约听到许流萤的悄悄话。
“还没有。”她同样压低声音，回答许流萤。床上传来被子摩擦的窸窣声，她猜许流萤翻了个身。淡淡的橙花香味扫过她的鼻尖，落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她猜许流萤从床上探出头来，栗色的卷发从空中垂落。
“你有什么以后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梦想？”
“嗯……算是梦想吧。”
“其实我以前想做小说家的。”
“哇，好厉害……我还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要做什么，还这么努力学习吗？”
“……选择会多一点？总之能做的东西先做好。想做小说家的话……你有在写东西吗？”
“有的啦……以前给杂志投过几次稿，不过都没回信……还被家里人笑话了。”
“好过分！”许流萤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半个身子都从床上探了出来。
“嗯……不过我也觉得没有自己才能吧，他们及时劝我回头也是好事。”
“现在说这种话还太早了吧，未来的时间还很长啊。”
“……也许吧。”
两人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许流萤趴在床上，两人在黑暗中对视。
“我想报补习班了。”林蒹轻轻地说，不知道是对许流萤，还是对自己。这意味着过去的她彻底举了白旗。
“为什么？”
“未来的选择会多一点？哪怕不是自己的选择，这也是自己的人生嘛。”
林蒹隐约看到许流萤从床上翻落，随着一声轻响落在她的身旁。
“太好了呢。”
“嗯。”
身旁少女的发梢有梦的馨香，芬芳的醉意随着每秒110拍的律动输送到全身。林蒹忽然意识到，此前自己心中的悸动源于何物。渴求着爱的玫瑰，在绝对零度的星球上伸出枝丫。
……
在林荫道上，林蒹稍稍落后半步走在许流萤身旁，从她那无邪的笑脸，到雀跃的发梢，到唇边的细细绒毛，鼻尖下淡淡的阴影……林蒹的心仿佛一片烘软的面包，被浇上一层甜渍渍的枫糖。
她每天都盼着能和许流萤见面，熬过补习班，就能到那条布着林荫的小道上找到她，她们牵着小白穿过树叶间隙投下的光虹，走到河边，坐一会儿，看看水鸟，聊聊天，再到图书馆里泡一晚上，出来后向她展示只有自己知道的，曾经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夜景。
林蒹已经不能想象没有许流萤的生活了，与她在一起的闪闪发光的时间支撑着她面对生活的枯燥，不，应该说，林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以往一个人在做的事情，换成两个人一起做的话，竟然会变得那么有趣。不知不觉中，她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致命的依赖。
她对此感到满足，又对此感到恐惧，她想要更多地在许流萤身边，但又怕这份心情被她察觉。许流萤是怎么看待她的呢？是搭档吗？是朋友吗？会是其他的什么吗？
她害怕得到答案，同时又隐约抱有一丝期待，她明白正是这份期待使她得到满足，也许她可以不需要答案，只要这份时间一直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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