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门的时候,家里的小土狗摇着尾巴,嘴里哈次哈次地留着哈喇子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徐云甫低下身,去摸它的脑袋。旺财今年三岁了,是一只成年的小公狗,平时给他们家看门。它的脚边还放着半块吃剩的红薯,和几块鱼骨头。
屋里的人听到声音,也开了门。徐云甫一抬头便看到了徐云月也回来了。
徐云月和他相差三岁,做得一手好家务,平时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打扫的。虽然房子并不新,但是十分整洁明朗,桌子椅子,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尘埃。
院子里的水泥地还用井水冲洗过一遍,没有一点泥土。
徐云甫也和他妹妹说过,结婚了就不用一直往家里跑的。他也会回家做卫生的。可是徐云月还是坚持来做。
她嫁得不远。这里水网众多,所以为了取水方便,村子都是分布在水网的附近。靠水吃水,每个村庄相隔很近。
菜煮好了,有三个菜,咸带鱼,南瓜藤,还有一碗夜开花蚕豆瓣羹。三个人一起围在桌子边吃饭。
平时,徐云甫吃咸带鱼最多了,因为用盐腌渍过之后就很容易保存,放一周都坏不了。
这边吃的口味偏咸,也是由于海里的鱼不容易存放,才会撒很多盐,防止它**。
徐云甫吃饭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徐云月,只见她吃得很安静。上一次她回家的时候,额头肿了一块,他问是不是王德彪欺负她。徐云月却说不是,是不小心摔倒撞的。他也没多问下去。
吃完饭后,他打了几桶井水,拿着脸盆,准备洗澡。
这天气,黏糊糊的,半天没擦汗就像浑身罩了一层膜一样,特别湿热黏腻。
这凉水一冲,冲走了热气,他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摇着蒲扇吃起了西瓜,特别惬意。
接下来几天,戴师傅讲了一些“透明活页服装样卡”,“领头大小核对法”,“快速放缩服装放样板”,“服装裁剪三位活动标尺”,“教学服装模型”等等。
戴师傅设计的“透明活页服装卡”,卡长一尺,宽半尺,用白色硬纸片和透明塑料纸做材料,先把设计好的服装样式在硬纸板上刻下来,在空白处粘上透明塑料纸,犹如缩小的服装嵌在硬纸板中间,形成了有立体感的服装样品。
接下来,只需要将衣料样板插入塑料纸片后面,就可以很简单地看到服装呈现出来的各种形态。
这个样卡,可以任意调换各种颜色,花纹的布料,特别实用,且精巧。
两人也学着做起来,不一会儿,几套透明活页服装样卡就做出来了。
“唉。”陈锦看了他一眼,“你的手,怎么比女人还巧的?”
“是吗?”徐云甫有些不好意思。
“你自己没发现吗?”
他以前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技术一流,不知怎的,和陈锦一起学习之后,越来越不自信。
“还行吧,凑合。”他说道。
陈锦低下头,凑近,小声地问:“你会做女士服装吗?”
“啥?”
“女士裙子?”陈锦问道。
“会,会一点儿吧。”徐云甫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陈锦看了看戴师傅,又用很低的声音问:“等下和你讲,下班别走。”
徐云甫不由得放下手上的卡片去看她,又很快收回目光。
考大学这件事情,一直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得就是他自己。
他藏起自己的想法,继续做卡片。
终于熬到下班了,陈锦见戴师傅走了,从灰色布包里悄咪咪地掏出一块布料。
的确良。
陈荣帮她买到了,而且寄过来了。
布料很小一块,一米宽,一米四长。这些布料,肯定做不了衬衣,只能做裙子。
陈锦抖了抖,递给他说道:“做半裙。”
徐云甫接过去,看着这个花色,白色底,上面有一大片紫红色的小碎花。摸起来很滑,像丝绸。
“这是?”
“你还记得戴师傅说过一种化纤面料吗?这个就是的确良。”
徐云甫像研究设备一样研究起来,他也是头一回见,确实和棉布的手感很不一样。这个花色也同样有冲击力。
良久,他回过神来,问:“怎么不去裁缝店做?”
陈锦笑笑,“她们做得不好看,样式都是很老套的。”
徐云甫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要做什么款式?”
“你还记得戴师傅讲的裙子款式?”
“他讲了好多的。”
陈锦想了想,翻开笔记本,指着本子说:“这个款式的。”
徐云甫凑近看了看,这是一条高腰半身裙,修身的裙身,裙尾打着褶子,看起来是鱼尾的样子。
“戴师傅什么时候讲过这个?”徐云甫纳闷。
陈锦举起本子偷偷发笑道:“我按照他的法子,自己改了一些,然后乱涂乱画的。我觉得这样比较漂亮。”
“啊?”
“别啊呀,做得出来吗?”陈锦追问,“侧面想做一条拉链,不用松紧带的。”
“比较困难。”徐云甫说道,“但我试试看吧。”
“你肯定行啊,我就觉得你最厉害了。”
徐云甫无奈道:“做得不好看,可别怪我浪费你的料子。”
“行行行!肯定不会怪你的!”陈锦在脑海里想象着这条裙子出来时候的样子。
她沾沾自喜,那样的话,她就是村里最时髦的姑娘了。还有谁有这么漂亮的裙子呢!
“那个。”徐云甫说。
“什么?”
“量一下。”
“哦!”陈锦从抽屉里拿出皮带尺,递给他。
徐云甫接过皮带尺,怔了一下。他犹犹豫豫地展开看了一下刻度,等下是不是要量腰围来着?
他紧张地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手碰到陈锦腰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的手哆哆嗦嗦地绕了一圈,将皮带尺的头放在刻度上,说道:“腰围一尺九。”
接着他手往下移,指尖触碰到臀部的时候,赶紧量完,说:“臀围两尺二。”
“裙子要过膝盖吗?”
“到小腿肚那里。”
徐云甫将皮带尺竖着量了一下,“这里可以吗?”
陈锦低头一看,说道:“可以再短一些,不是长裙,过了膝盖和脚踝之间。”
“这里?”徐云甫缩短了尺寸,问道。
“嗯,差不多的。”
“那就是五十五公分。”
“好。”陈锦看了下这个长度可以,和她画出来的差不多。
徐云甫蹲在地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终于量完了。他突然站起来的时候,头猛地晃了一下,缺氧的感觉顿时袭来。他双手撑着台面站了一会儿,看着刚才的触碰到身体的手指,感觉微微有些发烫。
“什么时候能做好?”陈锦问。
“后天?”徐云甫也不确定,他没做过这种样式的裙子。
“行行行!谢谢你啊!”陈锦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香烟票,递给他,“谢礼。”
“不用了吧。”徐云甫摆摆手,“我不抽烟,你自己留着吧。”
“啊~”她郁闷道,“我还求着我爸爸要来的,你不抽烟吗?”
“嗯。”徐云甫收起手里的皮带尺,缠了缠放回抽屉里。
“你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陈锦坚持道,“你要别的票吗?我这里也有的。”
徐云甫说:“一个厂的,收什么票。”
“那好吧。”陈锦见他坚持不收,一时也没办法。她想了想问:“要不要吃糖?”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话梅糖递了过去。
这下,徐云甫总算拿了一粒。
陈锦笑着看他剥开糖纸,自己也吃了一颗。
话梅糖?徐云甫感觉嘴里又酸又甜的,尝到话梅的时候,又带点咸味。
过了一会儿,陈锦说:“我要回去了。”
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在心里蔓延开来,他有些患得患失的。想着如果再不鼓起勇气追女孩的话,估计这辈子都会后悔。
“我送你吧?”
“嗯。”
两人走了一段,徐云甫问:“听说你要考大学?”
陈锦点头道:“之前是那么打算的,但是英文课本太难了,以前也没上过,所以……”
“那试试总是要的,考上考不上另外一回事情。”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一天一个想法的,老变来变去,工作那么久了,人也变懒了许多。”陈锦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考大学的录取率不高,她害怕失败。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啊,没事,话说出来了,也会轻松一些。突然和你说这些,好像奇奇怪怪的。”
“没事啊,你愿意说就说给我听。”
陈锦停下脚步,看着他,沉默几秒后,说道:“认识你那么久了,感觉如果人在某一方面特别有才华的话,也是很不错的。”
“啊?怎么说到我了,我就没读过书,才这样。”
“不一定要读书了才变得厉害的,我觉得人对一件事情很有热情的话,肯定能把事情做好。”
“你这话说的,我怪不好意思了。”原来她没有瞧不起他学历低啊。
“我哥哥初中没毕业,就去别的地方插队了,他工作很认真。”陈锦觉得,他和哥哥在某些方面特别像,执着的时候有一股子傻劲。
“那你哥哥现在做什么事情?”
“哦,他啊,钢厂上班。”陈锦说。
“我有个妹妹。”徐云甫说,“结婚了。”
“嗯。”
“但是。”徐云甫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我妹夫好像对她不太好。”
“什么?”
徐云甫抿了抿嘴,说:“我猜的,她手臂上经常有淤青,又说自己摔的,所以……我也不敢确定。”
“被打的吗?”
“但愿不是。”徐云甫叹了一口气,“我妹妹人很好的,应该不会吵架。”
“哦。”
两人说了一路,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陈锦说的话,徐云甫很快就能接过去。徐云甫说自己心里话的时候,陈锦也不会嘲笑他。
参考资料:
1.《红帮服装史》宁波出版社主编季学源陈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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