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姬昭与玄铭再次站在了项记烧饼铺前,只是周围铺面人来人往,这家铺子却闭着门,冷冷清清的。
曲流瑛上前敲了敲门板,里面毫无应答。
三人干脆坐到隔壁包子铺,点了早膳边吃边向伙计打听起来。
原来自项娘子出事那日起,烧饼铺就没有再营业了,但他们一家平日就住在铺子里,这几日忙完了夫人的丧事后项七珩便闭门不出了。
“一直不露面?不会出事了吧?”姬昭不由皱了皱眉。
包子铺老板娘安慰道:“不会的,他只是不愿见人罢了。客官既是他的朋友,就安心在这儿吃着,我去叫门。”
只见老板娘径直走到烧饼铺门前,大声拍了拍门,凑近门缝喊道:“七珩,醒了吗?到时辰了,孩子该吃奶了。”
众人凝神细听,里面竟真的有了动静,没一会儿门板便掀开了,项七珩面色苍白满脸的胡碴,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婴儿小小的身躯在他怀里显得像一只小猫,正安然睡着。
玄铭当即起身走了过去,项七珩见到几人也是一愣:“恩人……”
老板娘见状伸手上前将孩子接手过来:“这几位瞧着也是远道而来,孩子交给我吧,你们安心聊,喂饱了给你送过来。”
“多谢了……”项七珩小心翼翼将孩子放进老板娘怀里,又用拇指轻轻擦了擦婴儿腮帮上的口水。
眼巴巴望着孩子进了包子铺,这才将目光回转,侧身请恩人们进屋聊。
铺子里杂乱无章,只有一个铺着小毯子的榻是干干净净的,榻上放着尿布、围兜、手巾,和一个小小的浴盆。
原本姬昭看到那日他的表现,还在担心他会不会一时想不开随夫人去了,现下看来他自己颓废不堪,却将孩子照料得井井有条,应当不会做什么傻事了。
项七珩忙着将几个堆满了杂物的椅子清理出来,摆在众人面前:“没想到会有客人到访。家中杂乱,还请恩人不要介意。”
他见玄铭与姬昭坐了下来,曲流瑛却以一个护卫的姿态站在两人身后,意识到来者乃是显贵,顿时沉下脸来:
“原来二位也是来买文章的吗?”他道,“我不会再卖了,请回吧。”
姬昭眉毛一挑:“买文章?原来还有人向你买过文章?”
她看向玄铭,见玄铭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项公子,我的确是看了你的文章才来拜访的,但并非只寻你的文章,而是寻你这个人。”
“我?我不做代考的事。”
“你文才一流,却只想到卖文章代考,就没想过自己入仕?”
“入仕?”项七珩自嘲地笑起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入仕。”
“为何?”
“如今能够入朝为官的,哪个不是豪门贵族?我一个农户出身,朝廷根本就不会有我的位置。”
“这就是你最近几年都没有再参加科考的原因吗?”
项七珩凝视着玄铭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对我科考的事情如此清楚?”
玄铭笑了笑:“是想荐你入朝为官的人。”
项七珩微眯起眼睛,审视之势更加明显:“阁下是皇城来的吧?如今的朝堂皇权架空,贺兰氏当道,你们走的是是哪一路?又想要我做什么?”
“我更好奇你是农户出身,怎么会对朝堂局势这么清楚?”玄铭反问道。
这个问题让项七珩瞬间失了气势,跌坐回椅子上。
“冬儿出身官宦家庭,她自己又颇爱谈论时政,朝堂局势都是她讲给我的。”他长叹一口气。
姬昭道:“官宦小姐怎会沦落到卖烧饼为生?”
项七珩闻言,眼前又漫上一层水雾,哽咽道:
“都是因为我……”
原来两人相识在江南的青鹭书院。
项七珩自幼便喜欢读书,只是家境不好,于是他时常在耕种之余混进城中书院偷听教书先生讲课,他聪明有天赋,一点就通,先生也很喜欢他,便留他在书院做些杂务,一来二去便成了书院非正式的学徒。
而秦冬儿本是江南水利督造使的女儿,因为性子跳脱又喜思辨,家中对她又是百般宠爱,便由着她的心意,让她女扮男装在书院读书。
两人在书院日复一日的论道相处中互生了情愫。
只是青梅竹马难敌门第之差,项七珩的家世根本入不了秦家的眼。
“秦父让我进京赶考,说金榜题名之时他便将女儿嫁给我……谁知他只不过是想将我支走,把女儿绑上花轿嫁与旁人。”项七珩紧紧握着拳,双手微微颤抖,
“冬儿她以死相胁,这才逃了出来与我在皇城相见。”
“那你又为何只参加了一次科考便放弃了?”玄铭问。
“若有机会我也想多去试试,只是那时我们生活拮据,急需要用钱。”项七珩松开拳头,怔怔望着自己的一双大手,目光呆滞,“那次赶考后,便开始陆陆续续有富贵人家来买我的文章,并要求我再也不可参加科考。”
玄铭心里清楚,这些人是提前拿到了透题。只要项七珩不去参考,买文章的事情就不会败露。
“你可知道那些人的名字?”
“来的都不是主子,连姓氏都不知道。”项七珩无奈得摇了摇头,“我们也知道那些人的做法并非正途,所以一攒够开起烧饼店的钱,我就不再卖了。”
“看你方才的反应,那些人还在找你?”
“上个月才来了一波人,被我拒绝后将铺子一通打砸,让我好好考虑清楚,年前再给他们答复。”他双手抱头,揉着本就杂乱的头发,“这一砸让刚有点起色的生意又一落千丈,冬儿就是舍不得药钱,才趁我清晨铺子忙独自出去采药的……是我对不起她。”
姬昭道:“事已至此,你能把日子过好,将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才是秦娘子希望看到的。”
“那日若是没有诸位,恐怕小女也要随内子去了。请几位留下姓名住处,待我赚到了钱定将银子连本带息奉还。”
“好哇。”姬昭笑道,“我叫姬昭,这位是玄铭,我们现下住在皇城宫中,你这借贷准备何时归还?利息几何?”
项七珩闻言反应了一瞬,而后突然站起来高声叫道:“你就是———”
“噤声!”曲流瑛突然上前制止,“门外有杀气。”
话音刚落店门便被砸得咣咣乱响。
“项七珩你这缩头乌龟!以为闭了店就找不到你了吗!老子烧了你这破铺子,看你出不出来!”
“好猖狂!”姬昭闻言怒火蹭地一下升腾而起,抬脚便要出门,却被玄铭一把拉住:
“这种人不值得你动怒,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这句话让姬昭从一时的冲动中清醒过来。
项七珩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你们从后门离开吧,我来周旋。”
姬昭道:“他们就是来找你买文章的人?”
见对方点头确认,她又转向曲流瑛:“门外几人?可带了器械?”
曲流瑛靠近门缝看了一眼:“八人,有人持刀有人持棍。”
“你能解决吗?”
“可以。”
“抓头目,其他人生死不论。”
曲流瑛得令,一把掀开铺子门板,顺势甩飞出去。
对方以为开门的是项七珩,气势汹汹准备上前,却被陡然飞出的门板击倒了一大片。
只见曲流瑛一个飞身跃了出去,外面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姬昭望着外面的打斗向玄铭叹道:“你给我的侍卫未免也太强了,打人如切菜。”
“真让他切菜他倒未必能行。”
说着外面的打斗声便越来越弱了。
“走吧,出去瞧瞧。”
玄铭走在前面,姬昭紧随其后,项七珩此时还沉浸在一连串突发事件的震惊中,木讷地随着两个人走了出去。
只见领头的人正被曲流瑛反手擒着,发出一连串的求饶声,地上的打手则是倒了一地,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姬昭向那领头人道:“说出你主子的名字,饶你不死。”
方才还在求饶,一听到对方提起主子,那人沉了脸色:“横竖都是死,不如直接杀了我。”
“是个狠角色。”姬昭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抵住那人大腿,“既然如此,就流血而亡吧。”
话罢一刀扎了进去,只听那人惨叫一声,道:“别抽刀,我说,我说。”
姬昭松开手任由长刀插在那人腿上,后退几步:“洗耳恭听。”
那人喘息半晌,咬牙切齿喊道:
“擒贼擒首!快上!”
话音刚落,斜旯里冲出一人,手持匕首向姬昭刺了过来。
曲流瑛登时松开了钳制那头目的手,想冲过来救人,怎奈距离太远,刺客离姬昭太近了。
只听“噗呲”一声,刀刃划破皮肤,鲜血随之涌出。
受伤的却是玄铭。
只见他右手紧紧抓住了刀刃,刀尖距离姬昭的胸口堪堪只有半寸的距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场众人一时都震住了,行凶之人反应却快,立时松开刀柄,冲到那头目面前架起人就跑。
这些人很可能与朝廷科考舞弊有关,地上的打手都是喽啰不足为惧,但准备逃走的两人必定是有猫腻,若是被他们跑了打草惊蛇,以后就难办了。
姬昭迅速撕下衣摆布料裹上玄铭的伤口,紧紧按住,一边喊道:
“领头的不能走!”
曲流瑛本想前来查看玄铭的伤势,听见命令急忙回身,那两人已经逃出十几步远。
情急之下他抽出佩刀飞身上去一个横扫,两人瞬间被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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