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响动都安静下来,姬昭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没有受伤。
她借着王希微腰间琉璃灯的光芒扫视四周,此刻柜顶虽然塌陷了,但好在柜子本就很高,剩下的空间足够两人容身。
但王希微似乎状态不太对劲。灯光映照下他脸色惨白,呼吸也有些急促,手臂还在微微颤抖。
她伸手捏到他的手臂上,想要查看伤势,他却猛地一缩手,似乎是痛极了。
姬昭拉开自己的袖子,捏了捏自己的小臂。发现只有一些皮外伤,却能感受到明显的钝痛。
“看来这双生蛊只会转移带血的伤口。”他颤声道。
“别说话了,好好保存体力。”
她又四下摸索,找到一块掉落在柜底的茶巾,折叠打结后帮他固定住受伤的手臂。
“方才的动静不小,流瑛还在外面,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
他点点头,侧身靠在柜壁上,用没受伤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姬昭接过来展开一瞧,是一张口供,末尾画押的人名写着:林泽远。
“这是什么人?”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在哪见过。
“户部尚书林简的次子。”他指了指那个名字,补充道,“见到他我才想起,方才院中与我对视的那个人是他的大儿子林泽禹。”
“这可是条大鱼。”
话音刚落,头顶的碎石一阵响动,“轰隆”一声,柜顶又塌陷了一块。
本就狭小的生存空间变得岌岌可危。
两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震动了柜顶的石块,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是我做事不够干净利落,被他们察觉了。”
她见王希微神色郁郁,颇为自责的样子,便将那张供状重新叠好,塞回他的衣襟用手拍了拍:
“你对自己的要求未免太完美了,能拿到这张供状就已经是头功了。”
在琉璃灯的映照下,姬昭的眼睛泛出晶莹的光亮,像琉璃一般剔透。
她微微倾身向前,轻声道:“你比我想象中做得更好。”
王希微一怔,身体不由向后靠了靠,神色中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慌乱:“你……你用幻术了?”
“好无趣,竟然一眼就识破了。”姬昭无聊地摆了摆手,“琉璃灯可以见你想见,都看到什么了?”
他垂头不语,片刻后转移了话题:
“幻术毕竟会有反噬,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浪费体力为好。”
“绝境中鼓舞士气,我不觉得这是浪费。”
话虽这么说,但今天的确有些用得太过了。
加上方才又是砸锁狂奔又是躲避落石,这会儿停下来整个人疲惫不堪。
“今天确实是有些折腾了,先歇一会儿吧……”她身体贴着柜壁下滑,顺势蹲坐下去。
王希微见状忙随着她一起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枕在这儿吧。”
姬昭也不客气,顺势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沉沉睡过去了。
两人就这样在半睡半醒间度过了不知多久,外面才传来搬动碎石的声响。
可此时反噬已经发作,姬昭只觉得王希微在不停地唤她,身体却沉重得很,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后来似乎有一束光落在眼皮上,很刺眼,她皱了皱眉,将眼睛闭得更紧了。
而后什么人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勉强睁开眼睛,模糊间看到那人的脸,似乎是曲流瑛。
可耳边却又传来玄铭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一切都混乱不堪,但似乎已经得救了。
她索性什么都不愿再想,再次陷入了深睡之中。
这一觉姬昭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一段幼年时的回忆。
她梦到了那个多年前将她骗进琉璃塔的亲生母亲——姬红莲。
那时的姬昭只有8岁,只以为自己的父母是巫咸夫妇,并不知道塔中那个美丽的女人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姬红莲告诉她,夜晚睡在塔顶的花苞里,醒来就可以学会各种奇妙有趣的幻术。
她照做了,醒来后却再也看不到姬红莲的身影。
年幼的姬昭使尽浑身解数将自己撞得遍体鳞伤,最后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困在了塔中,那个女人欺骗了她。
而姬红莲则因为姬昭的顶替,成为了第一个逃出琉璃塔的人。
幸而当时的上一代巫咸姬红枫,念及姬昭年纪尚小,选择了自己以身入塔,将她释放出来。
不久之后他就死在了塔里,姬昀也在那个时候继位成为了新一任巫咸。
梦境的最后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容貌与多年前别无二致。
姬昭开口问她:“这样诓骗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可有过一丝不忍?”
得到的只有一句回答:
“你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耻辱。”
……
姬昭在梦中惊醒,蓦地坐了起来,汗水将身上的衣服浸透,整个人因为惊厥而大口喘息起来。
“阿昭?”是玄铭的声音。
他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又往她的手中递上一杯热茶。
姬昭看着手中晃动的茶汤,又抬头扫视四周———外面天已经黑了,室内摇曳晃动的烛火,映得眼前的玄铭异常憔悴。
她不禁伸出手悬在半空中,整个人还沉浸在梦境之中。
玄铭却将脸凑了上来,面颊刚好贴到她的掌心。
两人的动作停滞在当下,姬昭睁大眼睛捧着他的脸呆望许久,才开口说了一句:“玄铭?”
笑意蔓上他的眼角:“你终于醒了。”
他拿起一方手帕,一边擦拭她额上的汗,一边絮絮:“今天是第十二天了,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打算陪你睡死过去了。”
这会儿姬昭的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这里是紫宸宫,而自己是因为琉璃灯的反噬昏睡了。
“琉璃灯!”她突然反应过来,“琉璃灯不可离塔太久。”
“放心吧,王希微早就悄悄放回原位了。”
“王希微如何?”
她问起前几日的事情,玄铭便从头讲与她听。
那日姬昭与王希微离开皇宫后,玄铭始终心下不安,便带尹战与羽林卫一众高手一同去往清音阁外,所有人便装隐在市集之间,将清音阁团团围住,暗中审视所有进出人等。
本是为了防止两人在里面遭遇不测被暗中转移,却不想院中传来了巨响。
玄铭直觉情况不对,却又怕打草惊蛇扰了姬昭的计划,一时间进退两难。
还是尹战提议以巡城军的名义进去查看巨响来源,这才发现了坍塌的密室。
尹战二话不说拿下了茶社的当家人,一并被请到皇城司的还有林尚书家的两位公子——林泽禹和林泽远。
“那可有查出旁的东西?”姬昭问。
“都交给皇城司了,我们静待结果便是。”
玄铭没有说的是,当时他根本无心关注查案的事情,他在茶社中遍寻姬昭都寻不到,又遇到曲流瑛来报,说她与王希微都进了密室。
他看着塌陷的地面,只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下来,恨不得立刻亲自上手去挖。
“所以那天不是幻觉,你的确就在清音阁……”姬昭喃喃道,“眼下的形势,恐怕没法再像之前那样韬光养晦了。”
玄铭点头道:“林家两位公子现在还关在皇城司,林尚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丞相却只称病,这些天在家中既不上朝也不见客。”
“既然已经明了牌,就该以雷霆手段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那张供状中,林泽远扯出了一直以来朝中卖官鬻爵、科考泄题的一整条体系链,涉及的官员甚广,若是一网打尽必定对朝廷产生深重的打击,这倒让玄铭有些进退两难,无从下手了。
姬昭见他面露犹疑之色,猜到他在为此事为难,便道:
“那张供状有多少人看过?”
“只有你我和王希微三人。”
她笑道:“这供状是我与王希微舍命换来的,你可要好好收起来,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他抬眸望着姬昭,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官员之间盘根错节,的确无法一蹴而就,但羽林卫在清音阁还是搜出了一些卖官的证据,足以让林清泽一辈子待在牢狱之中。”
“这对林尚书是个不小的敲打。无法一蹴而就,咱们就徐徐图之,我相信此事一出,朝廷的派系便不会像从前那样铁板一块了。”她思索片刻又问:
“皇城司可会按咱们的意愿做事?”
“皇城司一直是属皇家管辖,那司直又是尹战的多年好友,不会站在林尚书那一边。”
姬昭这才放心下来,整个人倚靠在背后松软的垫子上,舒了一口气。
“不知明妃娘娘是否愿意出山,为朕添上一把火?”
“那我可要陛下亲自来请。”她饮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冷热刚好,“外面闹得水深火热,这宫中也的确是该清理清理了。”
“都听你的。”他扬起嘴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些天玄铭日夜守在床边,最担忧的事情就是姬昭醒来见他对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该要如何解释。
她一向性子刚烈,说一不二,会不会觉得玄铭轻视了她的付出?两人会不会为此事生了隔阂?
这一刻他终于放下了所有不安——姬昭可以懂得他所有的谋划,两人之间根本无需过多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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