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蹰间,门内又说话了,是姬昭的声音:
“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悬吊着的酸涩的心此刻又觉得安稳了许多。
王希微也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姐姐是有主意的人,自有分寸。”
到这里,两人与玄铭相关的话题就结束了,开始讨论起王希微带来的江南官员名单。
玄铭直到错过了这个话题,也没能推门进去,站在门外有些后悔,索性走远了一些,站在院中胡思乱想起来。
远处池玥捧着茶水走来,见玄铭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便道:
“陛下,清晨露水重,若在外面活动久了弄病自己,娘娘又该着急了。”
玄铭眼前一亮,还未发话,正殿的门已经推开了。
王希微见皇帝站在外面,原地恭恭敬敬施了个礼。而玄铭的目光早已越过王希微望向里面。
却见姬昭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来:“都到了,怎么也不进来?”
这让玄铭不禁有些怀疑,昨晚是不是自己酒醉以后的幻觉。
他扯动嘴角向她笑了笑,迈步走进殿去。殿内支了一张方桌,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册子。
粗略扫了一眼,都是一些名册账目。
“朕就不一一细看了,挑重点讲吧。”
王希微将方才与姬昭讲过的事情又汇报了一次,大抵就是摸到了江南贪腐的整个链条,下至一县县令,上至各部尚书,证据皆与许耀尘的口供相符。
这边还在讲着案情,玄铭神思却飞到了斜对面姬昭的身上。她已经听过一遍,此刻正坐在桌旁,以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上的一本本账目。
他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禁又想起昨夜自己的失态。
“陛下?”
王希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到王希微一脸迷惑地看了看自己,又转头看了看姬昭。
“陛下昨夜想必也没有睡好吧。”
他用了“也”字,玄铭心想,姬昭也在走神。
王希微叹了口气,道:“臣今晨收到证据便即刻进宫了,现下也有些疲累。既然陛下与娘娘都没有休息好,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玄铭清了清嗓子:“昨日看奏折,江南的堤坝近日就会竣工,让项七珩忙完便回来吧。”
“是。”
待王希微退下,姬昭道:“今早池玥做了醒酒汤,陛下用一些?”
“你怎么跟我称呼起陛下了?”
“陛下九五至尊,想干嘛就干嘛,臣妾只是个嫔妃,哪里敢与陛下平起平坐。”
看来是为昨晚的事情生气了。
他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昨日我醉酒失态,往后再也不喝了便是。”
姬昭无奈道:“堂堂皇帝,哪有宴席上不饮酒的。不要信口胡说了。”
“都是堂堂皇帝了,下令往后宴席只饮茶不饮酒的资格都没了?”
“真是儿戏。”她嘴上这么说着,气却消了大半,讲话的语气也柔和下来,“方才你睡着,礼部尚书也进宫找过一趟,说是在御书房侯着呢。”
“那我去一趟。”玄铭说着就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事,转头回来问她:“昨日杨也颇为看好曲流瑛,似乎有将她编入军中的意思,你意下如何?”
姬昭笑道:“我也正有让她从军的想法,昨日本就是带着流瑛在等杨也。他果然如传闻那般慧眼识才。”
“既然你本意如此,我就将她交给杨也了。至于能不能混出名堂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
御书房。
礼部尚书等待许久,皇帝一踏进门槛他便迎上去询问:
“陛下上次在臣呈上的封后典礼流程上写下的回复,臣有一些疑惑,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玄铭边走边说:“不是写得很清楚吗?有什么疑惑?”
礼部尚书擦了擦汗:“陛下写的是……与神渊山封禅同步进行。这同步是指?”
“自然是字面的意思。”
“陛下万万不可!朝中就封后之事本就反对声一片,更遑论神渊山封禅,一向是只有帝王亲至,怎可携皇后同往?”
玄铭神色暗了暗,轻轻捏住礼部尚书的肩膀:“朕前日听说,闫奇手中有一本账册,记着些与鬻官相关的内容。不知葛尚书有没有听说过?”
话罢从袖子里顺出一本册子,递到对方手中。
礼部尚书葛文煊本就是个胆小怕事之人,翻了翻这本账册,登时变了脸色,对封后之事不再辩驳,只垂头不语。
玄铭温和道:“你且将大典的一应事物提前备着,朕会待时机成熟时再行封后。葛卿放心,此事定不会叫你为难。”
看似和颜悦色,实则已经将威胁**裸架在了脖子上,礼部尚书一向明哲保身,又怎能被这本账册拉下了水?
葛文煊无奈之下只得道:“臣……遵命……”
……
自那以后,朝中局势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李元厉兼任吏部与工部尚书,秉持为朝廷效忠的态度,不偏倚任何人。礼部尚书明哲保身,户部又暂时由王希微主管。
当日贺兰闲敢直接将闫奇打为弃子,都是因为有执掌兵权的杨也作为倚靠,只要杨也还在一日,整个朝廷就是贺兰闲的一言堂。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弃了夫人性命,反成为今日刺向自身的利刃。
杨也虽未查到当年事情的证据,但疑心已起,两人不复当年情谊,丞相对兵部的掌控已然名存实亡了。
*
再到冬日腊月里,万物沉睡,这一日姬昭却早早醒来,倚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
天还没亮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太阳还未升起,天地之间便已经白茫茫一片,带着清冷的肃杀之气。
早朝,王希微向皇帝提交了江南贪墨案的所有证据,连带许耀尘的口供也一同拿了出来,众人皆沉默不语,生怕被拎出来打了头阵。
但皇帝并没有揪住朝中诸位尚书,而是将矛头直指丞相贺兰闲。
“账目中桩桩件件都有丞相的首肯,丞相可要出来做个解释?”
贺兰闲却只是微微一笑,道:“臣无从辩驳。”
他认得太快了,快到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玄铭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道:“朕不相信舅舅会做出此等事情。”
“臣今日不仅要认下陛下给的罪名,还要招认另外一件罪责。”
贺兰闲果然还有后招。朝臣们开始小声议论。
“臣招认,当年救驾之时所拿的先帝传位诏书,乃是矫诏。”
这消息太过惊人,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玄铭更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竟在这个位置被反将一军。
他冷哼一声:自己这位好舅舅,即便是强弩之末,也要将他一起拉下水,让他尝一尝来路不正被众人质疑的滋味。
许久,只有李御史站了出来,质问贺兰闲:“当日先帝遗诏是众位元□□同鉴别过的,丞相今日突然如此说,可是要混淆视听,以此弱化自身罪行?”
“朝廷贪墨严重,百姓民不聊生,又有人在科举中泄题,以至有能力者无法入仕,桩桩件件老夫都难辞其咎。”
贺兰闲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丝毫没有想要推脱罪责的意思,而是一股脑都揽了下来,面向皇帝陈述:
“但臣最大的罪名,还是私下修改了先帝遗诏,将二皇子玄钰改为了三皇子玄铭。”
殿中一片哗然,当年二皇子殿前要挟玄铭之事还历历在目。
李元厉不屑道:“好拙劣的手法。若皇位本就是二皇子的,他当年又何必发动宫变?威胁朝臣兄弟反目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尚书既知这泼脏水的手法拙劣,便该明白,老夫不会以全族性命说这种拙劣的谎话,方才的话乃是句句实情。”
“舅舅……”沉默许久的玄铭终于开了口,只是声音沙哑疲惫,“朕唤你一声舅舅,是将你视为至亲之人。你我怎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事已至此,贺兰闲却依然不失仪态:“陛下心知肚明。”
玄铭长叹一口气,扫视场下众人。有的目光灼灼面露不忿,有人惶然低头不想被扯进这桩事情,还有人在兴奋地低声讨论这桩宫廷丑闻。
“既然如此,那就重启先帝遗诏,众卿公开勘验。若遗诏为假,朕主动退位。若遗诏为真,便是贺兰闲试图动摇皇权。按律……诛九族。”
最后几个字他紧握着拳头,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掐出血来。
李元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若因大臣一人之言便要重启遗诏,那日后若是人人都质疑皇位,岂不是次次都要自证?”
刑部尚书却道:“李尚书此言差矣,国有国法,君主即位定要按宗祠规矩。若当年传诏之人自认了造假,日后传扬出去帝位不稳,岂不是天下大乱?老臣倒觉得当众勘验才能还陛下一个清白,堵住悠悠众口。”
“先帝三子,如今只有陛下一人,便是没有遗诏也该当是陛下继位了。”
“先帝还有桓王这个亲弟弟。若正当继位的确是三皇子,但若皇位来路不正有人从中作假,那自当是要从长计议的。”
李元厉怒道:“如今时局已定,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你这番是要搅和得天下大乱才肯罢休吗!”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已经是日出的时辰,放眼望去却只能看见暗沉沉的白。
众人争执之时,玄铭收回目光,向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的王希微递了个眼色。王希微会意,趁着朝堂混乱,悄悄退至众人身后,不声不响地出殿去了。
回来了,又是继续加油破壳的一天[比心]正在恢复状态,后面女主要发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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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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