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将尽,皇城的柳枝皆已抽条,宫中的杏花也已漫天飞舞。
皇帝这个月缠绵病榻,许多折子都是皇后代为批阅的。
开始时还有朝臣站出来反对,直到反对的御史都被调离了皇城,朝臣们才渐渐沉默下来,没什么人敢出这个头了。
姬昭抬头望向头顶从别处飘进院子的杏花,一边思索着玄铭的病情,一边静静听着身旁池玥的汇报:
巫咸第三次拒绝了主持春祭。
“他说……”池玥犹犹豫豫。
姬昭知道他定然没什么好话,便道:“没事,说吧。”
“他说皇后娘娘手眼通天,既能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区区春祭想必也不在话下。”
“他明知道大渊现在还需要巫咸的人望。却在这里跟我较劲。”
她轻轻拂去落在肩上的花瓣,似乎并不动怒。
“也罢,备驾。”
……
皇后仪仗浩浩荡荡停在羲和别苑外,巫咸恭恭敬敬来到车驾旁迎接。
姬昭缓缓下车扫视四周,远远的人墙外,百姓人头攒动,都想要观瞻皇后与巫咸的风采。
只听姬昀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当年你就是在这里坐上了离开羲和别苑的车驾。”
这次皇帝力排众议封后,又在封后大典上突然打压了巫咸,姬昀对此已经极尽不满,现下维持着表面的友善出门迎接皇后,已经是给了妹妹最后一丝颜面。
姬昭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双手抱拳一个躬身,向姬昀大大施了一礼,而后故意放大了音量:
“春种在即,本宫此次前来,是亲请巫咸大人为社稷百姓祈福,卜算天象。”
虽是躬下腰,眼前只看得到地面,耳朵却听得到远处的百姓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几息之间,她就听到姬昀也抬高了嗓音:
“皇后娘娘客气了。即使娘娘不来,吾也是要为百姓祭祀祈福的。”
姬昭扬起嘴角,由着他将自己扶起来,眼神接触之时姬昀冷冷望着她,低声道:“吾的好妹妹如今已经学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了。”
“都是一家人。”
随着姬昀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两人步入了羲和别苑。
直到进入后院,入了内室将侍从全部摒退紧闭上房门,确认周围空无一人,姬昀才问:
“她现下如何?”
姬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当初我没有伤害那个孩子,不代表以后不会。你若想真正安心,就早日将她接出宫来。”
姬昀脸色暗了暗:“你已经有了规划?”
“聊这些之前,我希望你能先放嫂嫂自由。你与嫂嫂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为了家族名声才一起生活多年。如今也该让她离开了。”
“早在她嫁进来的那一年,我就已经与她讲明了,是走是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姬昭早知他们夫妻二人并不亲密,嫂嫂也一直在暗中有相知相许之人,却没想到这么多年她都一直支撑着姬氏的颜面,从未提起过和离之事。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姬昭无法干涉,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我会让洛千华服下生息蛊,对外只说洛妃病故。由你在外接应,让她在宫外生下这个孩子,你可愿意?”
“不可。”姬昀抢道,“生息蛊伤身……”
“真生下来就更难走了。生息蛊已经是对她伤害最小的方式,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姬昀紧抿着嘴唇,半晌才道:“你容我想一想吧。”
见他犹豫,姬昭也不打算多做停留,起身道:“那春祭的事情也请巫咸早些准备吧,已经拖了许久,再拖下去就要误事了。”
行至门口就听到姬昀的声音:“你到底要将姬氏逼到何种境地。”
她停住脚步转身笑了笑:“你若今日就推倒那座琉璃塔,我即刻便宣旨恢复一年四祭。”
“琉璃塔是姬氏命脉,我们的通天之能都源自于塔,你这是要将整个家族连根拔起。”
“那一代代被迫在塔中作为祭品,从生子到发疯至死都无人问津的女人们呢?那其中还有你的亲生母亲,你可有想过?”
“她把你关进琉璃塔擅自逃走,我以为你恨透了她。”
“幼时是恨过的。但如今想来,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求自由,不见得就是十恶不赦的。”
姬昀的眼神变得明灭不定,半晌才道:“昭儿,你变了。”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
返回明伦殿,池玥又匆匆来报:“娘娘,洛妃她……面见陛下了。”
这几个月姬昭封锁所有消息,将洛千华关在冷宫中,本是眼不见为净,谁知她竟还敢出现在玄铭面前。
“谁准她出冷宫的?她都与陛下说什么了?”
“是趁看诊时乔装偷偷溜出来的。”池玥道,“陛下知晓了她怀孕的消息,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急火攻心在紫宸宫吐了血……”
“洛千华!”
姬昭来不及换身衣服,转身就往紫宸宫走去。
紫宸宫此刻人来人往,照顾皇帝的侍从与太医皆是焦头烂额。
她拉住太医问询,太医只道:“陛下是心病导致的病情加重心脉受损,只能静静养着宽慰心事才是。”
这番话让姬昭后悔不已。当初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措辞,而后他不再提,她便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只打算日后悄悄送走了洛千华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谁知玄铭竟如此在意。
洛千华定是添油加醋说自己怀了皇子,想要借机离开冷宫。当初就不该相信她会愿意老老实实在冷宫中产子。
早知今日就该立刻与他解释清楚。
她越想越急,加快了步伐,走到内室却见房门紧闭着。
池柳急慌慌追了上来:“娘娘,陛下他今日不愿见人,嘱咐了奴,若娘娘来了便好好送娘娘回去”
推了推门,是在里面拴住的。
她手扶着门苦笑着低下头,方才的冲动已经重归理智。若此时告知真相,姬昀恐怕难逃一死,可若不说,玄铭如此多思,实在让人忧心。
当初若是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洛千华腹中之子,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玄铭闭门不见,她也没法硬闯,只能絮絮嘱咐了一些照顾好陛下、有事随时来报之类的话,便黯然离开了。
前脚刚走,内室的门便开了。
玄铭单手扶着门框,难掩失落之色。
池柳凑过来问:“要不要把娘娘叫回来?”
“不必了。你去将尹战唤来,朕要他办一件事。”玄铭的声音显得颇为疲惫。
他不相信洛千华腹中的孩子与自己有关,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实在难掩算计。
可若这个孩子不是皇子,那洛千华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她的背后必有靠山,整件事情也必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尹战奉命前来,玄铭吩咐道:
“彻查洛千华与宫外的一切联系。”
*
姬昭离开紫宸宫并没有直接回明伦殿,而是直奔冷宫而去。
冷宫中,洛千华正不紧不慢为自己梳妆,见到皇后驾到,款款起身道:
“臣妾怀有身孕,不便行礼,还请娘娘见谅。”
宫中早有传言,说皇后苛待洛妃,此时她爆出自己的身孕,姬昭更是没法当着侍从们的面给她难堪。
“洛妃客气了。本宫怕你长日寂寞,特来陪你聊聊天。”
她摆手屏退所有侍从,眼神中的温度逐渐冷了下来。
洛千华用娇滴滴的声音道:“娘娘这神情好生骇人,吓到臣妾了。”
“敢去面见皇上,你可想过后果?”姬昭一把提起她的衣领,威胁道:“你真以为当初我一时心软,往后会一直心软?”
“臣妾不懂娘娘的意思。”洛千华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娇弱可怜地畏缩着:“臣妾如今身在冷宫,即便是生下这个孩子也动摇不了娘娘的地位,娘娘何必苦苦相逼呢?”
她这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拿姬昀的性命冒险。
“你在冷宫中想必还不知道吧,本宫已经削了巫咸的祭祀之权,过不了几年,姬昀便无用了。”
“他是娘娘的亲哥哥,他的事情娘娘处置便是,没必要让臣妾知晓。”
“本宫早就不拿他当家人了。”姬昭捏住洛千华的脸颊,手指在她的脸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凹痕,“你若威胁到我与陛下,我不会为了他就留你一命。”
洛千华眼中闪过一丝恐慌,虽然还在强撑,却已经瞒不过姬昭的眼睛。
……
离开冷宫后,姬昭向池玥吩咐:
“盯紧冷宫,若她敢有半分逾矩,无需汇报,当场处置。”
“那孩子……”
“不必顾忌,我自会向陛下交代。”
*
宫外,项国公府。
密室中的项国公接过手下递上的密信,展信来读。
他的身旁站着三五个武将模样的汉子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着。
只见他读过密信后抬手将信置于烛火之上,信纸随之点燃。
“诸位,如今陛下病重,妖后掌权,我女千华身陷囹圄,怀着皇室唯一的血脉却遭妖后迫害,皇子危在旦夕。
此时若再不出手,只怕整个大渊就要亡在姬氏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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