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阮棠眼角微抽,瞥向小郎君不久前虚画的那道线,轻轻在他耳边唤道,“啾啾?”
“唔?”
藏进她怀里的人很是自觉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皮也没睁开。
五月的天白日里阳光正好,夜里的小山村,却仍是有些寒凉。
孟均困乏了一天,这会躺在枕头上,迷迷糊糊间便自发地向热源靠了过去。
他意识渐渐朦胧,听见她的声音,还不忘再叮嘱一遍,“李......唔,棠,棠,我真的会,会咬人。”
小郎君清泠的声线带了倦意,窝在她怀里,顺带还蹭了蹭黏在额前的碎发。
李阮棠无声地弯了唇,将小郎君身上的薄被细心地掖好,才稍稍往床沿挪了挪。
谁料,失了热源的小郎君也跟着动了动。
他俊秀的眉眼微微皱起,似是恼热源乱跑,手脚一伸,便牢牢抱住。
“唔。”
小郎君在睡梦中极为满意的弯弯唇,这热源软软香香,如同抱了一朵云。
是以这一夜的梦,偶尔出现自山崖跌落的场景,孟均也不再害怕。
他现在可是有了一朵云的人。
小郎君睡得舒服,李阮棠亦是累极。
这一觉还未到天明,村里已然灯烛四起,周夫郎按照胡三娘的意思,特意蒸了一笼白面做的馒头。
李阮棠是权贵,哪里能顿顿米汤窝窝头招待。
“爹。”灶房外探进一双笑眼,先是往李阮棠睡着的下屋瞅了瞅,这才刻意地压低了声,“自打家里来了贵客,我看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情况,年前你祖母分家,偏心偏得厉害。除了那一亩三分田地,什么都不肯留给你娘。”
周夫郎招呼自家儿子一同坐在灶火边,握着他的手又叹了口气,“说白了,也是爹不争气,没有给你娘生下个女儿。你祖母一向看爹不顺眼,这次是爹连累了你娘。”
“如今咱家有了贵客,若得她提点,你娘便多了份机会。再不济,咱们照顾她们几日,亦能得些银两。”
“爹,我看那娘子似是伤到了头,娘又是从长山沟捡的人,万一她们是被人谋害才流落至此,娘的打算岂不是要落空?”
“宁儿。”周夫郎示意他放轻声,“这话不要在你娘面前提起。无论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这娘子是被人谋害,咱们救她一命,待来日她重归原位,你娘亦是首功一件。”
胡幼宁低眸,不再说话。
他长相与周夫郎肖像,只眉眼处得了胡三娘真传,天生是副含笑模样。
村里不少年轻娘子托了媒人来打问过,不过胡幼宁有自己的主意,是以还不曾许过人家。
周夫郎想到这,又笑了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寻个合心意的妻主么,万一你娘真的飞黄腾达,咱们跟去京都,见的人多了,说不定就能遇见合你心意的女子。”
“爹!”胡幼宁面上一红,被灶火映出三分羞,“我才不要嫁人!我要陪在爹的身边。”
“傻孩子,又说胡话。”周夫郎净了手,站在案前切着新摘的青菜,“爹知道你性子傲,但贵客就是贵客,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是是是。”胡幼宁连连点头,笼屉里馒头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瞧了瞧灶里的火,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得八卦起来,“爹,听说那李娘子去河边洗衣服了?”
“嗯。”
这消息传得快,周夫郎一点也不意外,他示意自家宁儿看院里晾着的锦衣外衫,感慨道,“所以啊,人还是该多出去看看,读书知礼。”
身为男子,能遇上这样的妻主,当真是有福气的。
他看了看身侧站着的宁儿,微微叹息,也不知这孩子的姻缘会不会得上天庇佑。
院子里的锦衣外衫随着晨风微微荡起,亦如缥缈的命运,起起伏伏,不知疲倦。
李阮棠是被馒头的香气勾醒的。
神志才恢复了些许,额上后背的痛意便紧随而来,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想起身,窝在她怀里的脑袋蹭了蹭,又紧了紧手臂。
李阮棠低眸细瞧,贴住自己的小郎君正睡得香甜,那俊秀的眉眼比清醒时多了分俗世烟火之气,瞧着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模样。
傻啾啾。
李阮棠轻轻勾唇,抬手撩起小郎君蹭乱的鬓发,细致温柔地束在他耳后。
不过,小郎君昨夜里说得明明白白,不许她过线。
李阮棠眼底的笑意一滞,眉目平静了下来。
她慢慢抬起小郎君搭上来的手脚放进薄被,生怕在此刻惊醒啾啾,让他误会。
况且小郎君的衣衫还在外面晾着,得先收回来才是。
昨夜里啾啾穿不惯周夫郎新做的中衣,有好几次都嘟囔着让小厮帮他脱掉。
窗外还有人声,李阮棠放轻了脚步,刚刚走出屋子,伸手要去收回啾啾的衣衫。
绢丝轻盈,被风轻轻一吹,隐约露出个年轻男子的身影。
“你就是李家娘子?”胡幼宁手里还拿着刚刚洗好的短衫,一转头正对上李阮棠讶异的杏眸。
他才听周夫郎说了李阮棠好多优点,这会见着了真人,心里好奇的不行,丝毫不怯与陌生女子说话。
胡幼宁上上下下将李阮棠打量了好几遍,啧,这李娘子也没有爹说得那么好,面色发黄,额头带伤,分明就是个病秧子。
她身子不行,自然要体贴些才能娶到夫郎。
“宁儿。”
周夫郎抬眼就瞧见自家儿郎与李阮棠站在一处,他忙擦了擦手走出,与李阮棠笑笑,“让娘子见笑了,这是我家孩子,昨刚刚从他舅舅家回来。”
“宁儿,你去看看笼屉。”
支了自家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儿郎回灶房,周夫郎这才歉意地低头,“还请娘子见谅,宁儿是被我惯坏了,说话才不知礼数。”
“无妨的。”李阮棠笑笑,“其实胡公子并未说什么失礼的话,他性子率直,自有一份天真烂漫。”
“娘子过誉。”周夫郎自然知晓李阮棠这话不过是场面话,可听在刚刚拥被起身的小郎君耳朵里,却有了别样的心思。
他揉了揉眼,伸手将窗扇推开了些。
院里站着的周夫郎,他是见过的。灶房里偶尔探出的脑袋,瞧着倒是个年轻的男郎。
模样清秀,天生笑眼自有一股明媚的气息。
孟均瞧了瞧,心下顿时有了主意。早前他一直担心,李阮棠会因为这妻夫二字,生出些理所应当的念头。
这会正好有美郎君在侧,若是他还未定下人家。那不正好可以与李阮棠凑成一对?
她们情深意切,李阮棠自然不会再对自己生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孟均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法子绝妙。
吱呀——
木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李阮棠一进屋,就瞧见小郎君坐在被里嘿嘿傻笑的模样。
他发丝披散着,眉眼因笑意柔和,刚刚睡醒的脸颊还泛着微微红意,犹如枝头迎春盛放的桃花,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似有潋滟波光,“妻主!”
小郎君心情极好,唤她的声音也比昨要软和许多,不再别别扭扭。
李阮棠递过他的衣衫,也跟着弯了唇,“昨你不是不爱喝米汤么,今早周夫郎做了馒头,闻着味道不错。”
“哦。”小郎君兴致缺缺。
李阮棠想了想又道,“对了,原来他家中还有位男郎,与你年纪相仿,这两天有他伴着,想来你也不会太闷。”
她边说边用手试了试水温,才示意小郎君过来洗漱。
“那妻主觉得那男郎如何?”
收拾整洁的孟均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扣出一块面脂膏滑在掌心,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左右是要撮合,总得问问李阮棠的意思。
屋里没有镜子,小郎君将化开的面脂膏细细揉在脸上。再瞧李阮棠,忽得就想起昨夜里,她替自己涂抹面脂膏的情形。
白净的俊容一红,孟均慌忙低下头。要是她与胡家男郎在一起,那李阮棠会不会也这样温柔......
小郎君想着想着,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长长叹了口气,转瞬又格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面颊。
嗐,他想这些做什么,反正他也不喜欢李阮棠。
更不是她的夫郎。
他巴巴往窗外看了几眼,催着李阮棠回答。
她刚刚也只是与胡幼宁见过面而已,这会哪里能说出什么,但小郎君问得认真,李阮棠估摸着他大抵是想看看胡幼宁好不好相处,能不能一起说话解闷。
是以李阮棠思索了半日方道,“胡家公子性情直率,与他接触会轻松许多。”
“那妻主喜欢这样的性子么?”
李阮棠点头,坦诚率真的个性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事,也好打交道。比方像啾啾这样的,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郎君,就很好。
孟均听着眉眼一亮,坐在胡家方桌旁时,又特意细细观察了胡幼宁。
胡幼宁也没闲着,他的目光亦在李阮棠和孟均身上来回打量着。心里更是直犯嘀咕,世家权贵的妻夫之间这般守礼,瞧着一点儿也不亲近,跟他娘和爹的相处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那些话本都写,一入侯门深似海。这简直就跟守着木头桩过日子似的。
胡幼宁目光直白。
孟均见他一直盯着李阮棠,手里的馒头渐渐就没了味。
他这还没开始撮合呢,这男郎的眼神也太不知收敛了!
小郎君默默在心里画了个叉,不行,这样轻浮的男郎,可配不上李阮棠的。
可......
他又偷偷看了看正忙着剥土豆皮的李阮棠,她也说了喜欢这样的男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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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知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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