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讨厌杨清逸,这是杨思珈从记事以来就能感受到的。
景和当然也讨厌杨思珈。
所以杨思珈基本可以说,是杨清逸一个人拉扯大的。因此在和杨清逸关系还没崩坏的8岁,收到第一封情书的杨思珈自然会上交。
收到别人给的任何东西都要上交,这是杨清逸对杨思珈的要求。
杨清逸看过情书后,一脸慎重地告诉她:“如果以后佳佳再收到情书,就原封不动地扔进垃圾桶里,好吗?”
杨思珈问为什么,杨清逸说:“因为爸爸和妈妈觉得,外面的人都是坏人,只有爸爸和妈妈才是永远无条件爱你的。我们要远离坏人,杜绝危险。”
杨思珈自然奉为圭臬,从那以后,别人递给她的情书,永远都是不拆封就进了垃圾桶。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不再有人送情书给她。
这中间,只有过7次破例。
7次,都是同一个人。
破例的理由也很随意。
因为杨思珈颜控。
而那个送情书的人,是截止到那个时候,杨思珈见过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按理来说,那种颜值的人肯定是被人追惯了,根本不稀得追人的。
所以杨思珈莫名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杨思珈同学,上午好。我是国际部高一2班的齐涵。最近读到7首诗,个人很喜欢。我将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与你分享一首,希望你能喜欢。]
这是寥寥几句的开头,后面就会跟上他所说的诗——这些就是情书全部的内容。
打在一张A4纸上,诗的部分还搞了个左对齐的排列方式。
和印象中的情书不一样,更像一张演讲稿。
因为全文都没提到或者传达喜欢她的意思。
杨思珈大致扫了一眼,用黑色碳素笔把她的名字涂成黑漆漆的一团,撕碎后扔进垃圾桶里。
仅仅半天时间,‘国际部的那个五世祖齐涵和他朋友打赌,要在7天之内追到平行班的月考第三’这个话题便在学校里传开,陆陆续续有人跑到教室后门看杨思珈,杨思珈才确认,这样一张敷衍乏味的A4纸,确实被他拿来充当情书了。
这样一来,杨思珈就撕得更得心应手了。
忘了是第5次还是第6次,齐涵是在她打扫教室的时候冲进来送的,那个节骨眼上杨思珈正好在撮垃圾,就一言不发地接过,拆开扫了一眼——席慕蓉的《祈祷词》。
然后撕碎,扔到脚边的垃圾堆里,去拿撮箕。
拿着撮箕转过身,便见他眼里擎着泪,将地上的垃圾一把一把抓进他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很伤心。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是最后一封。
和以往一样,用素白的信封装着,但摸上去,好像比之前的软一点。
杨思珈拆开,扫了一眼,眼神有一点点的停顿。
这次不是打印的,是用沾了金墨的毛笔写的,写在一张和普通实体小说尺寸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熟宣上。
开场白用的很板正的宋体,诗的部分,是占据几乎整张熟宣的非常漂亮的草书。
在读完全部内容的瞬间,那些金色的字仿佛化作一团烈火,在她掌中燃烧,透过浮荡的火光,蝉鸣狗吠,近在眼前。
鬼使神差地,杨思珈把那封情书带去照相馆做了塑封,再带回家,把它夹在书架最高层,她几乎没有碰过的一本书里。
但被杨清逸翻到了。
一进门,杨思珈就被杨清逸就拉去厨房,把信扔进灶台里烧了不说,还对她大打出手。
杨清逸下手很重,拳打脚踢,从厨房打到卫生间,摘下花洒冲走她身上的血。
还是景和恰好回到家才紧急拦下他,把已经昏昏沉沉的杨思珈送去医院。
杨思珈住了几天院,又在家里休息了半个月,从私立高中江华中学,转学去了二十三中。
二十三中是通江区减负减重的示范学校,管理很宽松,每天下午4点半放学,然后从六点开始,上2个小时的晚自习,但上不上完全看自己,也没有老师值守。
毕竟减负了,就得留足时间给学生去校外补回来。
那学校离杨思珈家很远。
杨思珈家在通江区西边,它在东边,都在高新区附近了,每天要坐一个半小时地铁,杨思珈就和杨清逸申请,要留在学校上自习,做完作业温习完功课再回家。
杨清逸那时候因为打杨思珈的事怕杨思珈记恨他,打完后对杨思珈好了不少,一说就同意了。
高中的课程对杨思珈而言非常简单,其实根本用不着温习,她之所以申请上晚自习,无非是要借用学校的电脑查资料。
因为在杨清逸的拳头挥向她的瞬间,杨思珈决定报复。
其实并非仇恨引发的报复欲,毕竟杨思珈天生坏种基因自带,做坏事在她这儿,和喝水一样简单。而且还有另一大兴奋源——她看穿并掌握了遇霖的运行机制——以钱养权,以权守财,互通成网,定制规则,收割利益。于是杨思珈也想入局玩玩。
被父亲家暴点燃的报复心理,是个不错的由头。
杨思珈也很快就确定了她的最终目标——她要捣破这张网。
她改变冷淡孤僻的性格,积极社交,培养人脉,为她的揭竿做准备。
当然,这些人脉和朋友,得是不学无术的同龄人。心智不熟,想法空洞,等熟络之后,就可以使唤了。成本趋近于0,很划算。
所以杨思珈只是趁着课间上厕所,路过小花园的时候,绕进去看人。
一进去,杨思珈一眼就看到她那个几乎没和她说过话的同桌万心一。
戴着耳机吐着烟,一边扒拉着手机和一边和身侧的人说笑。
杨思珈当时看上去波澜不惊,实则心下五雷轰顶,因为万心一长得很乖,杨思珈也没在她身上闻到过什么烟味,没想到,深藏不露。
那节课万心一一回教室,杨思珈就跟她套近乎,说她刚刚路过小花园,看到万心一在里面了。抽烟的样子挺潇洒的。
万心一笑着问杨思珈,是不是想学。
杨思珈说想,万心一竟真的开始带着她玩儿了。
通过万心一,杨思珈迅速结交了一群包括蒋图时问在内的狐朋狗友。
每天放学后,她花20分钟不到的时间做完作业让朋友们抄完,便跟着他们四处流窜。
一直持续到高二下学期期中前后,杨清逸去高新区医院开会。
会议六点结束,杨清逸去学校接杨思珈,要带她一起回家。
到教室一看,没人。
杨清逸立马意识到,杨思珈一直在耍他。就一路查监控,锁定杨思珈的位置,让人持续盯着杨思珈,自己开车去广场逮她。
还抽空在路上买了个单层玻璃杯,灌满热水,进广场后直接把车开到滑板场边上,拎着他的玻璃杯冲进去。西装革履的,脖子上还挂着印着他名字和工作单位的工作牌。
万心一一看杨清逸那架势就知道不对劲,急忙喊杨思珈。
但杨思珈戴着耳机,没听到——刚滑上碗池顶,还摇摇晃晃的没站稳,杨清逸的玻璃杯就啪一下砸过来,砸到杨思珈的头盔上。
杨思珈被吓了一大跳,脚一抖,踹飞滑板,人也掉到碗池坡底。
热水烫了杨思珈满脖子满背,碎玻璃扎了杨思珈一手的血,还喜提右腿小腿粉碎性骨折,血跟水管炸了似的,从她脚上哗哗哗流下来,没一会儿就在她屁股下面积了一滩,把她的校服染得到处都是血。
万心一和时问跳下去扶杨思珈,被杨清逸震天一句‘你们帮她一个试试’吼得蹲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一整个滑板场里二十多号人,全给吓跑了。
杨清逸蹲在上面,抱着手看着碗底的杨思珈,让她自己爬上去。
得杨思珈自己爬上去了,才带她去医院。
杨思珈趴在碗池壁上,目不转睛地和杨清逸对视着往上爬。
灰白的墙壁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血红的掌印。
但每次都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起来,趴在碗池壁上,一动就又倒下,来回折腾到第4次,杨清逸喊了停。
——他猛然意识到,杨思珈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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